“可是,這是為啥啊?”
足足好半天后,才聽韓家村有人怔怔開口。他們只是平頭老百姓,壓根想不明白這里面的門道。
府兵出征竟然給予安家費?這本就已經是出人意料的驚喜。
幸好衙役已經做出了解釋,這是因為大唐北方有一位顧先生,由于同情疾苦,故而才有資助。
但是……
縣城里那些大戶人家的舉動又是啥意思。
為什么?
為什么他們要和我們交換新錢?
自古至今,歷朝歷代,老百姓雖然見識不高,但是淳樸的道理他們懂,比如新錢和舊錢的區別,幾乎每個老百姓都能明白……
新錢,乃是新朝廷立國以后鑄造的錢。往往用銅極少,重量比不過舊錢。而新朝廷正是通過這種缺斤短兩的鑄幣,推行之后掠奪老百姓們辛苦攢下的繼續。
所以百姓們抗拒新錢……
連百姓都知道這是吃虧的事,那些豪門大戶又豈能看不穿?
比如此前大唐推行的新鑄錢幣,縣城里的豪門大戶就曾集體抗拒。那些富人表面上看似迎合新錢,其實不過是為了防止被朝廷追究,暗地里,他們一枚新錢都不收。
但是今次,豪門大戶一反常態了。
他們竟然愿意接受新錢。
不但接受而且還很踴躍……
并且,還備足了大量舊錢準備以二換一。
有古怪,這里面肯定有古怪。
既然感覺古怪,那肯定是要弄清楚才好,所以村中三個老者相互偷偷遞個眼色,其中年紀最大的那個忽然抬腳上前。
老者未曾開口,先是哈哈一笑,然后,伸手一把攥住了衙役的手腕。
“這位衙役小哥,可否和老朽借一步說話?”
要求不高,僅僅是借一步說話。
由于這時代的人們注重尊老,對于耄耋老者更是尤其的尊重,所以那衙役被攥住手腕之后,臉上并沒有顯出任何的不悅。
反而他恭恭敬敬彎腰,先是給老者行了一禮,笑著道:“老大爺,您有什么迷惑問就是了。不需要借一步說話,更不需要找畢竟場所,這件事沒有內幕和陰謀,所以壓根不需要避諱人……”
老者略顯訕訕,但是為了村中利益仍舊開口,語帶凝重的道:“衙役小哥,老朽確實有迷惑。剛才你說的換錢一事,實在是讓老朽吃不準啊。到底是為啥呢?縣城里的那些大戶打著什么主意?那些人一向精明心狠,對于我們老百姓能壓榨就壓榨。然而你剛才卻說,他們要和我們一換二換錢?”
衙役登時哈哈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們顧慮的是這個。”
那老者面色更加凝重,道:“我們韓家村人雖然窮苦,但是窮苦人自有一份小精明,我們也許見識不高,然而懂的淳樸道理……越是看著像個便宜,越有可能是個大坑。尤其是和富家大戶打交道的時候,千百年來的無數吃虧經驗讓我們不得不小心。”
“懂懂懂,這些我全都懂。”
衙役滿臉都是笑意,不斷點頭道:“我也是窮苦出身,自然明白大伙的心思。但是這一次我可以給你們打包票,縣城里那些富戶絕對沒有壞心思。”
說著停了一停,語氣稍微變得嚴肅,鄭重道:“那些人,是真心誠意想要和大家換錢。”
但是他這么一說之后,老者反而更加迷惑了。
幸好衙役并不故弄玄虛,直接開口跟他解釋道:“老大爺啊,這里面有利益可拿啊。縣城里的富戶為什么愿意兌換新錢?他們那種人可是從來都不會犯傻喲……若是沒有利益可拿,豈能上趕著踴躍?”
這話已經是在明示。
富戶,從不肯吃虧。
兌換錢,有利益。
老者聽懂了這話,臉上漸漸若有所思,但他明顯還是帶著迷惑,忍不住喃喃自語的道:“莫非是因為新錢的鑄造精良?”
衙役哈哈一笑,道:“肯定精良啊,我一開始的時候不就跟你們說過嗎?此次鑄造的新幣,乃是大唐皇族和幽云領主共同約定,用料很足,扎實厚重,任何一枚新鑄銅錢,全都沉甸甸壓手。”
他說著停了一停,故意做出神神秘秘架勢,他把腦袋探到老者跟前,仿佛告知小秘密一般又道:“這次新鑄之錢的用銅,據說頂得上舊錢的一倍還多。”
老者登時恍然大悟,脫口而出道:“所以哪怕只是計算銅料,富戶們和我們以二換一也不會虧……”
衙役緩緩點頭,小聲道:“但是這事你們知道就行,千萬可不要說是我給的提醒,否則富戶們肯定會惱怒于我,怪我壞了他們的發財大計。”
“發財大計?”
在場的韓家村人明顯又是一怔。
三個老者眼神看似渾濁迷糊,然而骨子里都有著小老百姓的精明,連忙追問道:“就算新錢的用銅能夠以一頂二,但是富戶們和我們換錢之后也只能算是平打平。為啥小哥你竟然會說,這件事是他們的發財大計。”
“哈哈哈哈!”
衙役猛然又大笑起來。
不得不說,這個衙役的秉性真是很不錯,他出身窮苦之家,所以當了衙役之后并不去追捧富戶的臭腳,反而仍舊不耐其煩的解釋,力爭要讓每一個百姓都不吃虧。
只見他再次把腦袋貼近老者跟前,小聲道:“老大爺,我直接告訴你隱秘吧……太高深的大道理你們肯定不懂,但是你們只要記住一件事就行了,那就是,這次的銅錢乃是初鑄錢。”
嗯哼?
初鑄錢?
這是什么意思?
三個老者一臉迷惑,四周那些韓家村百姓同樣滿臉懵逼,可憐他們只是一群窮苦百姓,遍翻所有的見識也找不到關于初鑄錢的認知。
幸好衙役心地良善,明顯是要講一切告知,輕聲又道:“所謂初鑄錢,它有著和普通鑄錢不一樣的意義。因為它不但用料扎實,而且還象征的一種新錢的面世。當這種新錢流傳多年之后,必然會被整個天下所接受,而到了那個時候,很多人就想收集最初的初鑄之錢……”
衙役說著停了一停,緊跟著又道:“也許咱們平頭老百姓不在意這個,但是越是豪門大戶越注重這些。據說這種愛好叫做賞玩古物,家里若是收藏一些古物能體現他們家的貴氣。”
老者呆了一呆,怔怔道:“也就是說,初鑄錢會成為古物?”
衙役呵呵一笑,道:“我說的是指將來,最起碼也要五十年之后。至于現在么,初鑄錢肯定算不上古物。”
老者連忙追問,滿臉不解的道:“既然現在算不上古物,為什么那些富戶仍舊想要?”
衙役一臉無奈,只能再次解釋道:“您好生想一想,把這個初鑄錢當成一種絕對會漲價的貨物。只需要存放五十年后,它的價值就能翻上個幾十翻。對于那些豪門大戶來說,他們家族傳承五十年肯定沒有絲毫壓力。既然如此,為何不存留一些初鑄錢呢?擱在庫房里當成傳家寶,傳到后輩手里可就是幾十倍的收益啊……”
老者終于懂了。
四周的韓家村人也終于懂了。
但是也就在這時,衙役似乎仍舊意猶未盡,忽然像是踟躇一下,猛然咬牙下定決心,壓低聲音又道:“還有一個隱秘,按說不該跟你們說的,但是我畢竟出身窮苦,實在不忍心看著咱們老百姓吃虧,所以,我豁出去把這個隱秘也說了吧……”
韓家村眾人連忙摒氣凝息。
村口明明沒有外人,然而衙役依舊忍不住四下瞅瞅,舉止顯得十分謹慎,小心翼翼的泄露機密道:“按照朝堂上面的規矩,大戰征召之時不可愚弄百姓,所以皇帝的圣旨會傳達天下,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跟百姓講清楚。然而縣衙里的官員們畢竟有著私心,人一旦有了私心就會想辦法鉆空子……”
他說著停了一停,聲音更低的又道:“皇帝陛下圣旨中寫的事情,他們肯定不敢隱下來不告訴百姓,但卻可以稍微壓著一陣子不說,而這壓著一陣子就足夠他們占到便宜了。”
說著再次一停,終于揭穿隱秘,道:“根據皇帝陛下的圣旨所言,據說此次的新錢初鑄藏有一份機緣,乃是幽州那位顧先生為了祝福天下百姓,所以在這批初鑄之錢里面搞出了五千枚的特殊錢……這五千枚的特殊錢,里面添加了一部分黃金。并且錢幣的字口和地章也有分別,乃是專門雕琢了一份特殊母版。據說,錢幣上面暗含了一個難以察覺的隱秘印記。”
韓家村眾人聽的如同天書。
但是很快他們就明白這個特殊錢的寶貴。
只聽衙役低聲解說道:“初鑄之錢,本就意義非凡,然而在這批初鑄之錢里面,竟然又隱藏了五千枚含有黃金的特殊錢。最關鍵的是,那位顧先生似乎有個惡趣味,他竟然不把這五千枚特殊金錢單獨發放,而是夾在在大量的銅錢之中一同發放出來……”
在場有個百姓反應極快,聞言登時脫口而出道:“也就是說,任何一個府兵都有可能領到這種特殊錢?”
衙役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忽然看向那八個即將應征的漢子,語帶羨慕的道:“所以說,你們有機緣啊。說不定在此次參加應征之后,就能在領取軍餉的時候領到特殊錢。一旦領到特殊錢,那可就算發財了。縣城里的豪門富戶已經開出價碼,只要有人領到特殊錢他們愿意千倍兌換……千倍是什么意思,就是一枚可以兌換千枚。”
在場眾人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一枚兌換千枚?
那豈不就是一貫?
這是一個漢子顫聲開口,語氣明顯激動的道:“如果我們運氣夠好,一下子領到幾百枚特殊錢,如果那樣的話,如果那樣的話……”
衙役哈哈大笑,道:“如果那樣的話,你可就發大財了。”
他雖然大聲而笑,然而并沒有調侃的意思,反而很是誠懇的又道:“這個想法雖然有些離譜,偏偏它竟然真有可能發生。原因很簡單,誰也不知道那位顧先生會把特殊之錢如何往外放。也許是一枚一枚的夾在在大批銅錢之中,也許是五千枚同時夾在在一批銅錢之中。所以呀,你們真有可能一下子領到幾百枚的特殊錢喲……”
韓家村眾人突然一起轉頭,目光熾熱的看著那八個即將應征的漢子。
同一時間里,只聽衙役感慨又道:“我在衙門里聽那些官員們議論,專門說過這是那位顧先生的樂趣所在。他此舉既是在祝福和厚賜百姓,同時又滿足了他想讓人去努力尋找機緣的趣味……又或者,還有更深的深意,但是那位顧先生實在太過高深,他的意圖實在令人難以洞察,哪怕是衙門里的那些官員,他們也只能分析到這兩點。”
說完這一切之后,衙役仿佛終于感覺到無愧良心,猛然他手臂揮了一揮,對著韓家村眾人大聲道:“行了,我就說這么多吧。按照衙門里的規定,我這趟差事已經向你們告知了府兵的安家費。但是關于初鑄錢的隱秘,甚至是特殊錢的存在,這些話我壓根就沒有說過,你們也從來沒有聽到過,對不對?”
韓家村人不傻,所有人滿臉感激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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