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飛雪連天,寧清夜提著娘親遺留下來的名劍傷春,在淮南城的老鋪子里買了一壺當地小有名氣的淮河釀,來到了淮河邊的石亭外。
石亭中,鐘離楚楚外罩紅紗,亭亭玉立,碧綠雙眸眺望冰河風雪分外出神。
寧清夜提著小酒,先是在遠處望了幾眼,才走進了不知是蕭家哪一任祖宗修建的石亭,輕聲道:
“楚楚姑娘?”
鐘離楚楚聽見聲響,回過頭來,眼神稍顯意外和古怪。遲疑片刻,才露出往日那般平易近人的微笑:
“小寧,你怎么來了?”
只是這微笑,看在寧清夜眼中,已經沒有了往日‘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爽朗。她在石亭的長凳上做下,酒壺放在手邊,抬手撩了下耳邊的頭發:
“楚楚,你我算不算朋友?”
鐘離楚楚眨了眨綠寶石似得眼睛,在旁邊坐下,可能是覺得寧清夜的眼神鋒芒太盛,讓人難以直視,偏開了目光,笑意盈盈:
“我們自然是朋友,師父之間的打打鬧鬧,和我們沒關系……我會勸勸師父的。”
寧清夜仔細觀察鐘離楚楚的神色,那絲看不見的隔閡依舊存在。向來心直口快的她,拿起身邊的瓷白酒壺,遞給鐘離楚楚:
“我這人說話比較直,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大可直說。我能接受其他人的意見加以改正,但不喜歡別人誤會我。”
“呃……”
鐘離楚楚接過酒瓶,眼神忽閃,抿嘴輕笑了下。寧清夜肯定沒得罪她,只是知曉寧清夜和許不令的關系后,心里難免古怪。那種事兒說出去,寧清夜必然惱羞成怒,也沒法開口,當下只能搖了搖頭:
“寧姑娘言重了,我沒有誤會你,嗯……怎么說呢……”
寧清夜笑容平淡:“你是不是覺得許不令對我青睞有加,心有不滿?”
鐘離楚楚坐直了幾分。她自然沒這個想法,但……但她接近許不令的目的,確實是如此,而且寧清夜明明暗地里和許不令都那樣了,表面還裝做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蓮花騙她,她心里肯定不滿……
“怎么會呢……嗯,清夜,你以前說許公子剛遇見你,便對你油嘴滑舌,貪圖你的美色?”
寧清夜對此自然是問心無愧,點了點頭:“沒錯,他確實對我很熱情,什么話都敢說。不過我和他沒什么,萍水相逢的朋友罷了……”
“可據我了解,許公子性格孤傲,對外人很冷淡。怎么可能獨獨對你一個人……”
寧清夜聽到這話,明白鐘離楚楚確實是出于嫉妒才疏遠她,當下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這個你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許不令很聰明,看得出一個人的品性如何。你若是整天想著和人爭風吃醋論高低,他對你冷淡些也不奇怪。”
話落便出了石亭,飄然而去。
“嘿—”
鐘離楚楚頓時就不開心了,暗道:你私下里靠和許公子那什么,博得許公子好感,表面上卻說我品性有問題,才使得許公子冷眼相待。我再怎么著,也沒用身體去勾搭男人吧……
鐘離楚楚坐在石亭中,看了看手中的瓷白酒瓶,雙眸顯出幾分淡淡的不服氣。蹙眉斟酌了片刻,起身返回了蕭家莊,來到了蕭湘兒的宅院外。
冬日寒氣逼人,偌大宅院的花園子里,奇花異石蓋著雪被,正中廂房雕花門窗緊閉,屋檐下掛著紀錄天氣的紅木小牌和晾曬的山珍藥材。
鐘離楚楚快步來到屋檐下,從窗口瞄了一眼。
廂房內熏香裊裊,紅木小案旁擺著紫金銅暖爐,案幾上的瓷碟盛著山參、虎骨等稀罕藥材,容貌同樣明艷氣質卻截然不同的兩個女人側坐在軟毯上,鐘離玖玖拿著搗藥杵仔細研磨;蕭湘兒則是拿著剪刀,仔細裁剪著一條黑色貂絨,不是很長,形似尾巴,卻不知是何用處。
鐘離玖玖對醫藥一道涉獵精深,旁門左道卻知之甚少,可能是研磨藥物有些困乏,目光移動道專心致志的蕭湘兒手上,好奇詢問:
“湘兒,這段兒貂絨是做什么用的?圍在脖子上太小,套在手上好像也不合適,難不成是我孤陋寡聞了?”
蕭湘兒如杏雙眸中平靜如常,尾巴沒有連接上木塞子,也看不出作用,只是輕聲解釋:
“衣服上的裝飾品,等我姐和許不令完婚后,送給她當禮物。”
“哦……”
鐘離玖玖似懂非懂,也只當是江南這邊婚嫁特有的習俗,就和南越那邊的裙刀、銀飾一樣,順嘴就回了一句:“湘兒真是心靈手巧,什么時候也給我準備一件,萬一以后用得上呢。”
蕭湘兒抬起眼簾眨了眨,認真點頭。
鐘離玖玖道了聲謝,正想順勢聊聊快要回來的許不令,讓蕭湘兒為她吹吹枕頭風,余光瞧見了鐘離楚楚站在窗外,轉首微笑道:
“楚楚,你怎么來了?沒陪松姑娘出去賞雪?”
鐘離楚楚也才十七八,算是小輩,面對許不令的寵妻有些緊張,沒有進入屋里,只是勾了勾手:
“師父,我有事兒找你。”
“哦。”
鐘離玖玖含笑點頭,放下了正在研磨的藥材,起身拍了拍長裙,來到了房間外。
鐘離楚楚把師父帶到了后宅的游廊拐角,稍微猶豫了下,輕聲道:
“師父,我想和許公子結交,你讓我學寧清夜,可我這幾天了解了下,根本就不是你我想的那樣。許公子對誰都比較冷淡,對你我是一樣,對松姑娘也是一樣,根本就不是區別對待,而是性格如此……”
鐘離玖玖遇見許不令的那幾天,也確實有那樣的感覺。點了點頭:
“嗯,然后呢。”
鐘離楚楚左右看了幾眼,柔聲道:
“許公子對寧清夜客客氣氣,甚至不惜身份主動追求,而寧清夜則是愛理不理冷顏相待。起初我還以為寧清夜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鐘離玖玖聽得云里霧里,蹙眉道:“怎么?清夜這孩子不是一向如此嘛,難不成還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事兒?”
鐘離楚楚點了點頭,湊在師父耳邊小聲道:“我也是聽松姑娘說起才曉得。原來許公子之所以對寧清夜青睞有加,是因為寧清夜早就和許公子……”
“嗯??!”
鐘離玖玖偏開臉頰,有些難以置信的掃了徒弟幾眼,確定她沒有開玩笑。
鐘離楚楚就知道師父不信,她其實也不信,但松玉芙眼見為實,總不可能是假的。當下認真道:
“千真萬確,便是因為如此,許公子才對寧清夜很特別,才不是因為寧清夜與眾不同。我被寧清夜冷冰冰的模樣騙了,虧得我還學她的模樣學了好久,她完全就是誤人子弟……”
鐘離玖玖眼神古怪,她在寧清夜小時候便瞧見過,性格清冷率直,還曾想騙過來當徒弟來著。沒想到當年冷冰冰的小丫頭,長大了玩的這么開……
瞧見徒弟碎碎念,鐘離玖玖琢磨了下:“楚楚,你是不是喜歡許不令?”
鐘離楚楚聽到這個,臉色微紅,嗔了鐘離玖玖一眼:“師父,你瞎說什么呀,我只是想和許公子做朋友,和寧清夜不一樣……”
鐘離玖玖抱著胸脯,靠在了游廊的紅柱上,娥眉輕蹙:“既然只想做朋友,你在意寧清夜這個作甚?人家郎情妾意的,和你又沒關系……”
鐘離楚楚抿了抿嘴,在鐘離玖玖跟前坐下,略顯不滿:“她唬我,害得我以為許公子看不上我,折騰出這么多事情。而且……而且她今天還說我來著,說許公子對我冷淡,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有什么問題?我好歹沒用身子去取悅男人吧?我要是放下身段兒去勾搭許公子,還有她說話的份兒?”
鐘離玖玖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徒弟,猶豫了下,輕輕嘆了口氣:
“楚楚,這種事兒得你自己拿主意,我這當師父的,要是出主意出歪了,你以后準怪我。”
鐘離楚楚坐在游廊里糾結了片刻,想了想:“師父,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鐘離玖玖嘆了口氣,稍微琢磨了下,輕聲道:
“說了半天,不就是想讓許不令對你另眼相待。你好歹是當代八魁,一身的本錢擺在這里,稍微打扮一下,穿的少點……”
“我以前試過……”
“嗯???”
“呃……那是秋天,不冷,本來就穿的少……”
“哦……”鐘離玖玖抿了抿嘴,本想說些什么,可想到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還是輕嘆道:“那就再穿少點兒,男人沒有不好色的,只要動心了,再冷的男人都會大獻殷勤……”
鐘離楚楚緊了緊身上的裙子,略顯猶豫:“師父,我只是想和許公子做正常朋友,江湖知己,不是……不是要那什么……”
鐘離玖玖搖了搖頭:“這種事兒你的自己拿主意,師父我連男人都沒抱過,也沒朋友,你問我,等同于問道于盲。”
鐘離楚楚蹙眉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點頭,回了一句:
“我……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