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子湖。
寒風吹拂萬千楊柳,畫舫歌姬酒客如流。
臨近湖畔的玉皇山上,吳王府內燈火如晝,樓宇成群層層疊疊,飛檐青瓦間兵甲護衛來回巡視,奢華勝過西北蠻荒的肅王府百倍,可能比長安皇城景色還要美上幾分。
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吳王宋思明坐在可鳥瞰整個西湖的露臺上,聽著下屬匯報著剛傳來的消息:
“……肅王世子已經抵達淮南,遞交了聘書,不過蕭家尚未答復,大小姐蕭綺也未曾透漏過口風……”
宋思明身形消瘦,致使身上的蟒袍和金冠看起來有些大了,原本是量身定做,只是多年前出了次事后,身體便一直未曾好轉。
孝宗皇帝打下現在的疆域之后,封了六個兒子為王鎮守一方,加上異姓王許烈,總共七個王爺。本來宋暨還加了個燕王宋玉鎮守幽州一帶,只可惜宋玉沒去就藩。
七位藩王中,肅王地盤最大,但西北蠻荒連糧食都種不了,和六個宋氏親王沒法比。而六個宋氏親王之中,論起封地的富饒,又沒人能趕得上坐鎮江南的吳王,宋思明在七位諸侯王之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宋思明的父王是孝宗皇帝的長子,自幼跟隨孝宗皇帝南征北戰,深得孝宗皇帝喜愛,只可惜不是嫡長子,封到江南為王想來也是一種補償。
下屬匯報完消息后,恭敬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吳王宋思明沒有言語,看向了旁邊的幾個幕僚。站在身旁的一個中年文士,思索了下,開口道:
“肅王和淮南蕭氏聯姻,算是門當戶對,不過并沒有實際用處。淮南距離肅州近五千里,橫跨整個大玥,彼此勢力并無交集,只能讓蕭家在朝堂上給肅王多說幾句好話,還可能讓當今圣上不滿,看起來是個昏招……”
說話的是杭州王氏一族的家主王鄒寅。
‘蕭陸崔王李’中的王氏,指的是太原王氏,杭州王氏和太原王氏同源,不過甲子前改朝換代的時候,杭州王氏顯然站錯了隊,就此家道中落掉出了第一線。不過在老牌門閥云集的江南,杭州王氏也只僅次于蕭陸兩家,恢復往日榮光只缺一個契機而已。
王鄒寅的話也算中肯,世家門閥聯姻首要的目的就是互惠互利,肅王許家和淮南蕭氏聯姻,聽起來是強強聯手,實際上沒太大用處。即便肅王造反,蕭家遠在天涯海角,出個主意都得半個月才能送到肅州,正常來說不會干這種沒意義的事兒。
吳王的首席幕僚韓先褚思索了下:“無論出于什么目的,人已經到了。從京城的消息來看,許不令不是泛泛之輩,此舉可能大有深意,我們看不透,說明看的不夠深。”
王鄒寅對此也是點頭。
謀士畢竟不是神仙,不可能想到堂堂肅王世子,竟然陰差陽錯睡了有國士之稱的蕭綺,只是單純的跑過來彌補下半身犯得錯誤。
吳王宋思明安靜聽完謀士們的意見,開口道:
“許悠的兒子既然來了江南,本王作為長輩,自是要盡待客之道,下個貼子,壽宴的時候,讓他和蕭綺一起過來坐坐。”
王鄒寅和韓先褚聞言皆是點頭,把許不令請過來看看總比在這里瞎猜好,當下也不在多說……
夜幕悄然降臨在淮河兩岸,許不令和陸夫人還在蕭府做客,除開宴席招待,還被蕭墨帶著在蕭家莊內走了走,瞻仰蕭家歷代先祖的各種豐功偉績。
正常的接待,也沒有什么多說的,唯一的小插曲就是蕭庭蕭大公子,忽然火急火燎的跑回來,從蕭家門口中拉出來幾個道士,直接就在蕭家祖宅外開壇做法燒胭脂,倔的和牛一樣拉都拉不住,差點把蕭家幾位長輩給氣死。
許不令知道是寶寶嚇唬的,自然是一笑置之。
另一側,十里外的淮南城,街道上燈火通明,充滿水鄉韻味的建筑類坐落其間,書生小姐在各種詩會文會上走動,幾乎看不到江湖人的蹤影。
鐘離楚楚和寧清夜分別后,火急火燎的回到了居住的客棧,從屋子里收拾好了包裹,便騎著白駱駝準備跑路。
鐘離楚楚對自己的那個師父極為了解,武藝高不說,五花八門的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只要被她盯上的人,就沒有找不到的。
事實上她也沒猜錯,剛剛騎著白駱駝走出淮南的城門,那道身影便出現在了路邊。
圓月之下,楊柳依依的官道旁,身著水藍長裙的鐘離玖玖,手扶著樹干,愣愣的看著白駱駝上那個長大了兩歲的女孩,碧綠的眸子如同初見時那般靈氣逼人,卻再無往日那般親近和熱切。
“楚楚……”
“你來做什么?”
楚楚停下白駱駝,努力讓情緒平靜些,不要歇斯底里。
她幾年前偷偷從南越的山寨里跑了出來,這輩子都不想再回去,甚至不想去回想那些曾經很懷念很珍惜的時光,因為都是假的。
自從遇見師父開始,鐘離楚楚便把師父視作至親,言聽計從,用最大了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只為了師父能開心一些,能更喜歡她,不把她拋下。可最終發現,師父只把她當做一個用來和別人攀比的工具。
可她的感情是真的,根本沒法接受這樣的事實,這比為了師父去死還難以接受。
再次相遇,鐘離楚楚很怕這個依舊視為至親的師父,發火詢問她為什么逃跑,為什么毀掉了多年的計劃;或者夸獎她,為她成為八魁而沾沾自喜。
那樣真實太傷人了,她印象里的師父不是那樣的,哪怕她只是個丑丫頭也會喜歡她才對……
鐘離玖玖看著坐在駱駝上的徒弟,眸子里再也沒有那股骨子里的嫵媚,只剩下歉意和驚慌:
“楚楚,我上次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我的性子,一直都那樣……當時口氣重了些,不是真的想逼你……”
鐘離楚楚緊緊攥著韁繩,沉聲道:“你從小給我溫養身子,不教我武藝,學那些完全沒用的東西,該怎么說話、怎么笑才能讓男人動心……我問你,你也承認了,現在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