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姿靠著自個兒精湛的演技,同隔壁商鋪的店家去套話。
她把自己定位成一個鄉下來投奔布莊掌柜的親戚,滿臉愁緒,拉著隔壁商鋪那個胖乎乎一看就很好說話的店家,“哎,跟您打聽個事,真是奇了怪了,我記得我三表哥就在這開布莊啊,咋關著門?”
隔壁商鋪是個賣茶葉的,手里端著個熱氣騰騰的茶杯,有些疑竇的上下打量著阮明姿:“你三表哥是誰啊?”
“就是這布莊的賈掌柜啊。他全名叫賈富貴,店家你就在旁邊開鋪子,認識他不?”阮明姿愁眉苦臉的回道。
她今兒穿著一身暗紫色的樸素衣衫,再加上皮膚故意用粉化出了暗沉,把臉上的黃褐斑跟皺紋都給化出來了,為了逼真,她甚至把手都給故意化的粗糙。
看著活脫脫就是一個常年在地里務農的鄉下人。
“……大姐是哪里人啊?”店家打量著阮明姿,“看著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可不是嗎!”阮明姿隨口說了一個靠近宜錦縣那邊的村子,“……我眼下嫁到那去了,待久了口音也變了點。這也是沒法子,家里頭老大又要討媳婦了,后頭還有好幾個孩子,有點揭不開鍋了,這才硬著頭皮想找找我三表哥應個急。”
店家眼神落到阮明姿袖子下露出來的手背上,那是只有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人才有的暗沉與粗糙。
他眼里的疑慮稍稍去了些,壓低了聲音:“行了,大姐,看你也不容易,別找賈掌柜了,他得罪了不敢惹的人了,關了鋪子跑外地去躲禍了。”
阮明姿面上做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來:“不能吧?我三表哥可不是那種惹是生非的。”
胖乎乎的店家拿起他還冒著熱氣的茶,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對阮明姿放下了些戒心,聲音壓得低低的,“嘿,不好說。有些時候吧,不是你去惹是生非,是事來惹你……”
那店家說到這便不肯再說下去了。
阮明姿啞著嗓子央道:“好店家,您行行好,好歹給我們一句明話,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也省的我們后面哪里不小心犯了忌諱。您就跟我們提點一句,我保證守口如瓶,絕對不說出去。”
店家被纏的沒了法子,見鋪子里這會兒也沒什么人,壓低了聲音無奈道:“這大姐……到時候你可別說是我說出去的。”
阮明姿連忙點頭。
“還能咋地,你三表哥惹到程家人了……”那店家說話輕得好似風一吹就散,“程家有位公子看上了他家閨女,他又不肯把閨女送上門給人當小妾,這不……嘿,最后還能怎么地,被整治的連夜搬走了唄。”
程家?
阮明姿眉心一跳。
如果沒記錯,先前驛站那個三番兩次攔住她,讓她出價轉讓阿礁的少女,不也自稱姓程嗎?
再加上那少女先前也曾說過要往廬陽道這邊來……說不定兩者之間還真有什么親戚關系。
不過,阮明姿打聽賈掌柜為何搬走的事,也不是打算求一個什么公道的。
打聽清楚了,才好避開這些風險啊。
阮明姿心下閃過諸多念頭,面上卻露出個茫然的神色來,一副不知道程家是什么人的模樣。
茶鋪的店家見她這模樣,更是放心了,這顯然是跟程家沒有瓜葛的人。
他好心又加了一句,“程家厲害得緊,既然得罪了程家,你那三表哥怕是短期內回不了廬陽道了,你就別惦記著了……趕緊再想個別的營生吧。”
說完,他便閉上了嘴,一副不愿意再說什么的模樣。
阮明姿也差不多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東西了,她誠懇的向茶鋪的店家道了謝,這才拉著一直沒吭聲當背景人的阿礁快步離開了。
一直到走遠了,他們拐進個四下無人的小巷子,阮明姿這才把稍稍有些駝的后背挺直了,捶著自個兒的腰:“哎呦,裝成農婦走路,真真是累死了。”
阿礁沉默的看著她。
阮明姿緩了好一會兒,這按揉著腰,自言自語道:“看來那批貨是徹底找不回來了……也得重新再找一條靠譜的渠道才行。”
阿礁依舊沉默的看著她。
“還有,姓程……”阮明姿不由得看了阿礁一眼,見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漠然,好似對什么都不關心一樣,她又把后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廬陽道這么大,難不成他們還真就這么點背,再遇上那程姓少女?
事實證明,他們還真就那么點背。
阮明姿跟阿礁往客棧回的時候,那程姓少女正帶著她的丫鬟,身旁還有個公子哥模樣的人,帶著幾個侍從,一行人從街那邊招搖而過。
在客棧門口處,幾乎算是正面相遇了。
不過阮明姿今兒跟阿礁身上都帶著妝,同那日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阮明姿心底嘟囔了句怎么就這么倒霉,面上卻一派自然,就像是鄉下務農沒什么見識的農婦,帶著對陌生人的純粹好奇,打量了程姓少女那群人一眼。
然后似是自慚形穢般,又匆匆挽著自個兒男人的胳膊,讓到了一旁。
程姓少女一行人毫無察覺,眼神都懶得落在街旁的那對農人夫婦身上,穿街而過。
“……真是晦氣,那女的就跟貞潔烈女似的,說什么都不讓碰,一定要我先把她爹給放了……想什么好事呢,要是就這么輕易的放了那姓賈的,日后豈不是阿貓阿狗都敢來忤逆我們程家了?呵,笑話。”
一段若有似無輕飄飄的譏笑,順著風傳入阮明姿耳中。
阮明姿頓了頓,不由得轉頭看向那幾個已經走遠的人。
聽這話音,跟程姓少女在一起的那個,應該就是先前茶鋪店家口中的程家公子了。
且并非像是茶鋪店家以為的那樣,賈富貴跟他女兒應該是被那程家公子給擄回了家。
阮明姿并不想去插手賈富貴跟他女兒被抓走這事。
人間不平事那么多,她只是一個身有余財但力量微弱的平民老百姓罷了。如何管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