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糖豆看我沒說話,以為我生氣了,帶著委屈說道:“其實……其實……我是吃飽了才厲害,我餓的時候就沒什么力氣了。”
我哈哈大笑著從兜里掏出一支棒棒糖:“吃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小糖豆接過棒棒糖放進了嘴里。
我在小糖豆臉上掐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遠處,這時一輛從遠處開過來的汽車對著我們打了下雙閃,停在了馬路對面,車上司機向我們這邊招了招手,示意我們過去上車。
我站起來沿著斑馬線走上馬路時,卻忽然聽見有人說道:“你說,人為什么要往馬路上畫斑馬線呢?”
我的腳步猛的停了下來——我們附近剛才明明沒有人在,這個聲音是從哪兒來的?
小錢兒,小顏同時拔槍指向四周時,我也看見身后路燈下面多出了一個人來,對方只穿著一只鞋,屁股坐著路緣石,赤著一只腳踩在斑馬線上,抬頭向我們看了過來。
“你們后退!”小顏擋在我們身前雙槍同時開火,橫空亂飛的子彈從那人身上穿行而過時,我們幾個隨后向外退出了幾步到了馬路中間。
那人再次說道:“你說,人為什么要往馬路上畫斑馬線呢?沒有斑馬線,我們誰都能走出去,有了斑馬線,我們就誰都走不出去了。”
“你們知不知道,馬路上每年會死多少人?那些人死在路上卻走不出那條路,道邊的馬路牙子是官家畫出來的界限,擋不住活人卻能擋住死人。我們死了之后,就只能順著馬路往前走。找一個沒有馬路牙子的地方過去。”
“可是官家又在那些地方畫上了斑馬線,斑馬線是你們活人走的路,卻是死人進的牢哇!我們走過去就得掉進去,再也出不來啊!不信,你看看那車上的人。”
“不過掉進斑馬線里的人也不是出不去,有人背著他們,他們也就出來了。你看,你們的人不是正在背人么?”
我猛然抬頭之間,對面那個司機的身上果然蹲著一個人,那人雙腳踩著司機肩頭,兩只手像是生怕自己會掉下來一樣,死死的揪著司機頭發不放,那個司機卻渾然不知身上蹲著一個人,甚至抬起手來捋了捋頭發。
我眼看著司機手掌從自己頭上掃過之間,那個抓著他頭發的人也及時抬起手來,讓過了司機掃過頭上的手掌,等到司機把手放下,他又重新抓住了司機的頭發。
路邊人影嘿嘿冷笑道:“看見了沒有?那人是站在燈光底下,你們才能看見他身上有人。要是換個地方,你們就看不見了。想知道自己身上有沒有人,你們得看頭發,誰的頭上要是無緣無故的豎起來一縷,就是他身上有人啊!那人在揪他頭發啊!”
“陳……陳野……你頭上……”張雨璇指著我頭頂尖叫道:“你頭發豎起來了。”
小錢兒也驚聲道:“陳野,你快點點燈。”
我剛才就想點燈,可我包里蠟燭不知道什么時候全都成了碎渣,就算我想點也點不起來。
小錢兒跟我說話的工夫,我們所有人的頭發幾乎在一瞬間全都豎了起來,颯颯陰氣好似流水般順著我的脊梁撲落而下之間,張雨璇再也承受不住心理上壓力,雙手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放聲尖叫:“不要抓我,不要抓我頭發……”
“嘿嘿……”路邊那人怪笑道:“你們可千萬別蹲下啊!你一蹲下,他們就更容易爬到你身上了,等到你倒在地上的時候,你想爬都爬不起來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車往你身上壓啊!”
“滾出來——”我忽然一聲怒喝之下,手中毒蛟飛旋而出,直奔路邊護欄上廣告牌橫斬了過去,銳利刀鋒從護欄掃過之間,連斷七根鐵欄,一股鮮血從廣告牌背后噴射而出時,我被橫刀斬斷的廣告牌怦然落地,那后面也跟著露出來一具被毒蛟斬斷頭顱的尸體。
我一手接住帶血飛回的毒蛟,一手拉起蹲在地上張雨璇:“跟我走!”
“不……不……我不敢……”張雨璇蹲在地上死死往后拉著我的胳膊不肯放手:“我不走,你別拉我,別拉我啊!啊——”
張雨璇在掙扎之中只是抬頭往我方向看了一眼就再次尖叫出聲:“你頭上有人,頭上有人啊!”
“帶上白安!快走!”我顧不上再跟張雨璇糾纏,雙手抓住對方胳膊猛地把人往上一提,雙手打橫抱在對方腰間,飛快的沖向了馬路對面。
我這邊剛跑出兩步,就看見站在馬路那邊等我們的司機,被五六道人影壓倒在了地上,對方明顯是想要起身,卻被人影按住了手腳。還沒來得及掙扎一輛卡車從我們眼前疾馳而過,車輪碎骨的聲響驀然乍起之間,從車輪下面噴起的鮮血就濺在了我和張雨璇的身上。
“啊——”張雨璇喊得已經變了動靜,我卻夾著對方踩過滿地鮮血強行把她給塞進了車里。
“開車。”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特意往外看了一眼,護欄背后那具尸體還在,可是他人頭卻已經不知去向。
我靠在車座上時,張雨璇忽然問道:“陳野,你剛才殺的那個是死人還是活人?”
張雨璇見我沒有說話,忍不住說道:“護欄背后那人被你砍掉了腦袋,接我們的司機也被車壓碎了頭顱,不同的兩個人,一樣的死法。對方是在報復?是在報復你殺了他們的人。陳野,我們別去東山小學的好不好?我們回去吧!回去堅守,只要能守住就行。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頭也沒回的說道:“我回去當然沒有問題。堅守不戰我們的確能占到便宜,起碼,我們還有十好幾個人可以用來犧牲。只要你不死,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你愿意犧牲你的同學,換自己活命么?我要你直接回答。”
張雨璇想了半天才哭著說道:“我們去東山小學。我跟你走。”
我拿出紙巾遞給了張雨璇:“擦擦眼淚。你放心,我死之前絕不會讓你死。況且,敢賭命的人也未必會死。”
小顏忽然問道:“如果,她剛才的回答是要回去,你會怎么做?”
“把你們扔下車,我自己去東山小學。”我想都沒想:“我是術士,不是奴才。我吃的是這碗江湖飯,但不是在跟人要飯。”
張雨璇小聲問道:“你不怕死么?”
“怕死!”我回答道:“我從出道以來,每一次任務都是在死里逃生。甚至不知道推門出去走進的是陽世,還是地獄。可我越怕死,就越得往死人堆里鉆。因為,我必須在死路里面去找生路。江湖上的生死,就是這么簡單,有的時候,想活命的人,死得最快。想死的人,還就偏偏死不了。”
我笑道:“你就是被嚇怕了,很多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我晃了晃手里塔羅牌:“你不覺得塔羅最有意思的地方,是每張塔羅牌可以分為牌面解讀,正位,逆位這三種不同的解釋么?”
“你們只看到愚者站在懸崖邊緣,看到了危機暗藏,怎么沒想想,愚者作為大阿卡那的第一張牌,其實代表著零,也就是表示沒有,看似一無所知,可蘊含著強大的力量。可以看做是一切開始,也可以看做是一切的終結。”
“如果,塔羅牌真的能代表命運,那我拿到愚者,就代表著我不在塔羅牌的一到二十一排列順序之內,我可能代表著游戲的開始,也可能代表命運的終結。所以,你跟著我未必會死。”
“你沒胡說八道吧?”張雨璇顯然是不會玩塔羅牌。
我呵呵笑道:“我就算是在胡說八道,你也得當真話聽不是么?現在,你就當成真話吧!”
我正在說話的當口,小錢兒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小錢按下接聽之后,電話里就傳來了一個人焦急的聲音:“錢助理,你們人在哪兒啊?我把車開過來了,怎么沒找著你們?”
小錢兒頓時懵了:“你開的是什么車?車牌號是多少?”
那人說道:“你不是讓我開一輛越野吉普過來嗎?車牌號是……”
小錢兒顫聲道:“剛才誰看車牌號了?”
白安道:“我剛才往車上看了一下,車牌子好像是被黑布蒙上了。”
小錢兒猛然看向白安:“你沒看錯吧?”
白安結結巴巴的道:“那不是你們故意蒙的么?”
剛剛緩過一口氣的張雨璇臉色又蒼白到了極點:“靈車才用黑布蒙車牌,我們坐上靈車了。”
用黑布蒙車牌的事情,其實已經過去好多年沒有出現過了。
以前的時候,物資并不像現在這么豐富,殯儀館的服務也不可能跟現在相比,就算是靈車也只有那么一兩臺。出殯的時候等不到殯儀館靈車,就只能自己找車,找來的車什么樣的都有。但是警車,軍車肯定都不能用,用司儀的話講正氣,煞氣太重死人承受不住。要是用公家的車,那就得蒙車牌子,沾上公家就帶三分官氣,死人坐著不安穩。
發展到后來,辦事兒的人為了有面子都開始擋車牌,就有了靈車牌子蒙黑布的說法。再后來,出殯全用殯儀館靈車之后,也就沒了這個說法了。
我們這是坐了靈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