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笑話問:窮人家里缺啥?
答:就缺兩樣。
那兩樣?
這也缺,那也缺!
當秦昊站在帝都飯店的高層俯瞰,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這個國家真的是‘這也缺,那也缺’。
但歐美早已過上物資極大豐富的生活時,東方古國還在飽受物資貧乏的苦。不管是工業還是農業,技術水平都遠遠落后世界。
在這種情況下,從國外進口先進技術和設備成了唯一選擇。也養活了大批做進出口生意的商貿代理。
這年月有能做高科技產品的代理,日子都過的極好。秦昊住的帝都飯店毗鄰紫禁城,五分鐘步行就能到天安門,跟王府井就是咫尺之遙。
這里是首都最繁華的地區。但秦昊看著街上來回跑的‘黃面包’,心里還是泛起幾分奚落。
九十年代,歐美日等發達國家早已完成了以電氣化為標準的第二次工業革命,準備迎接第三次信息化革命的浪潮。
但中國連電氣化都尚未完成,國內很多企業想摸信息化的邊,卻在設備和人力方面有著重大缺陷。
這種缺陷對于秦昊來說就是商機。作為一名黃皮白心的美籍華人,漢語說不順溜也不要緊,只要當個買辦就可以賺到錢。
國內對于歐美的先進產品可謂是求之若渴,尤其是在電子技術方面,差距甚大導致必須進口。
秦昊能住得起帝都飯店,逛得起王府井,每年還有幾個月的帶薪假期,靠的就是國內大量進口國外器件。
這其中豐厚的利潤實在太叫人難以割舍,讓秦昊甘愿待在自己不喜歡的國度,跟不喜歡的人打交道。只因那些掏錢的人會把他視作同胞。
該死的,有錢才是同胞。
站在高層客房的窗前可以看到帝都飯店外游蕩的好些人。秦昊閑暇是就如同看螞蟻般俯視他們,覺著挺有意思。
飯店外那些東瞄西看,畏畏縮縮的家伙是二道販子。他們專門找機會靠近飯店的外籍人士,試圖搞點外匯券。
現在軟妹幣匯率正在下跌,好多人都心急火燎的想要找門路換外匯。他們往往用刻薄厭惡憎恨的語調咒罵一切,轉眼卻能低三下四的討好任何一張西方面孔。
“可憐的人吶。”
秦昊抬起手臂,掃了眼時間。他很奇怪今天客房的電話怎么還沒響。半個小時前,飯店一樓的前臺就該打來通知他有客來訪,是否接待?
秦昊跟好幾家‘中’字頭的進出口公司有聯系,每一家都迫切的想要從他手里拿到更好的貨源。他要做的則是盡可能以高價賣些爛貨出去。
當然了,雙方臉面要做足。
進出口公司會感謝秦昊的工作,甚至會在某些慶典或會議時邀請他出席。他的出現往往會讓邀請方倍感榮幸,順帶拿走更多的好處。
可今天‘中’字頭的‘電子進出口公司’不給臉面了,他們的代表沒在約定時間出現。秦昊心里已經冒火,決定接下來不管如何都要給對方一點教訓。
抬價,減量,降級。
秦昊有的是辦法整那幫官僚。他很清楚官僚怕什么,只要一句話讓對方沒法交差,就足以引發一場呼天喚地的動蕩。
約好了十點,沒見到人影。
十一點,電話還是沒響,連個敷衍的抱歉都沒有。
十二點,秦昊決定去飯店的西餐廳吃午飯。他帶上了自己的移動電話,卻下定決心不管誰打來都不接。
但午飯吃到下午兩點,秦昊面前的牛排都徹底涼透,他自己更是灌一肚子的咖啡。可還是沒人打他的電話。
“該死的,那幫跑進出口的官僚平時不這樣啊?我同意會面,他們都要感恩戴德。難道他們來的路上出車禍了不成?”
秦昊差點以為自己的移動電話是不是壞了。可隨便撥個號碼給飯店前臺,確認電話是好的,只是沒人找他而已。
難道要秦昊自己打電話過去?
不行,這可不行。
秦昊可是美國ADI(亞德諾)公司的商貿代表。作為一家創立于65年的半導體企業,ADI在模數轉換元件領域有著世界級的主導地位。
這家位于美國馬薩諸塞州的公司在業內幾乎就是‘頂級’的代名詞。它的客戶涵蓋所有的半導體廠商。因為只要在電子技術領域,就少不了使用ADI的產品。
而在這方面,國內目前的技術和產品簡直不值一提。
秦昊還不單單是ADI的商貿代表,他還代理不少‘德州儀器’的產品。這同樣是一家在業界有著堪稱霸主地位的半導體廠商。
‘德儀’霸主到什么地步?跟它同時代的企業就沒幾個還活著了。
現在的中國在美國佬眼里,就好像三十年后的中國人眼中的三哥。落后,愚昧,還帶著幾分神秘。
一般的美國佬不愿意來中國工作,于是像秦昊這樣的香蕉人就被派過來。秦昊也不斷向總部繪聲繪色抱怨帝都的落后,哪怕他在這里過的像個皇帝。
所以秦昊決定還是要沉住氣,絕不輕易給自己要宰的肥羊打電話。這個氣勢絕不能弱了。
但下午還是沒電話打過來,這太讓人失落了。
就好像昨天還門庭若市,隔天就門可羅雀。秦昊意識到有點不太妙,他開始打電話尋找自己所能聯系上的朋友,試圖旁敲側擊打聽。
電話首先打給了其他國外半導體公司在帝都的貿易代理。有人奇怪,有人反問,有人覺著正常。
難道是自己沒沉住氣,過于疑神疑鬼?
秦昊站在客房的落地窗前來回踱步,時間慢慢走向夜晚。他一整天都待在房間,沒有去健身房,沒有去游泳池,也沒有去三里屯的酒吧街找女人。
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
長居帝都的貿易代理間有些傳言——每當國內平日迎來送往的進出口官僚不再熱情的聯絡你,往往意味著他們在技術上獲得了某些突破。
每當這些突破獲得確認,就意味著國外廠商要失去一些利潤。
不過國內目前的技術水平是整體落后,尤其是基礎領域的大面積空白,這導致某個點的突破也沒多大影響。
況且目前國外的發展突飛猛進,一步落后就步步落后,追都追不上。
秦昊心里嘀咕了一番,“我賣的都是半導體行業必須的模數轉換芯片,還是最尖端的高速寬頻類型,業界根本沒有對手。
就算技術突破也沒這么快啊!科學的事情總要講點道理的吧。”
到夜里,電話終于來了。
開口就是個焦慮而急促的聲音,有人問道:“安德森,你的客戶狀況還好嗎?”
‘安德森’是秦昊的大名,他喜歡被如此稱呼。
打電話來的是個德國人,主要向國內出售高檔的機床刀具。秦昊跟對方在酒吧街認識,狐朋狗友一起橫掃三里屯。
“出什么事了?”秦昊心頭咯噔。
“完了,我的訂單全完了。機械進出口公司退掉了我所有的刀具訂單,哪怕我表示降價,他們都不接受。
知道嗎?這太可怕,真是太可怕了。我從未見過那幫中國人如此決絕,他們過去可從來不這樣。
我問遍能聯系到的所有朋友,可沒人能告訴我答案。我對此毫無頭緒。
你知道嗎?我熱愛中國,熱愛帝都的生活,熱愛這里的姑娘。可這一切都需要訂單。”
德國佬說話很急,語速又快,猶如一盆冷水澆在秦昊頭上,涼颼颼的。忽然間,他也更加熱愛這個國家......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