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時分,晨霧縹緲。
林中小河邊。
“啪嘰啪嘰”
羅蘭拖著磨破了一個好幾個口子的濕皮靴,步履沉重地走在河邊淺灘上。他背上的丹迪拉雅腦袋耷拉在他肩膀上,隨著他的腳步,頭發一抖一抖地,正睡得香甜。
提心吊膽地趕了一夜的路,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維持著隱匿術,就算羅蘭年輕力壯,此時也覺精疲力盡,法力枯竭,似乎下一刻就會心臟停跳而猝死!
好消息是,他一夜拼命跑路,憑借充沛的體力和法術輔助,狂趕了至少150多公里,已經遠離皇家術法學院。而且,他這一夜都沒遇上追兵,應該已經徹底安全。
壞消息是,他雖然一路沿著河在走,但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什么方位,只大概是往東北方向去的。這一路上,他沒有遇到任何人煙,始終在一望無際的林海之中。
看著河邊遮天蔽日的密林,羅蘭心中有些憂慮,他真擔心自己會被困死在這該死的樹林當中。
又堅持著往前走了一會兒,河流變得寬闊了不少,河水更深了,河邊的灘涂變得比之前寬廣了一些,河灘上還橫七豎八地躺著大塊大塊的巖石。
這地方視野開闊,又有巖石利于隱藏身體,旁邊就是河水,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羅蘭在這片灘涂中走了一圈,最終在兩塊巨石之間找到了一塊避風的好地方。他輕輕將背上的丹迪拉雅放下來,讓她背靠著巖石,坐在干爽的沙灘休息。
等丹迪拉雅坐穩后,羅蘭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來,整個人癱在了沙灘上。
一夜急奔,他又累又餓又渴。
幸好光靈的戰斗課程每天都有體能訓練,羅蘭也都認真訓練,否則他的身體還真不一定能扛住這樣惡劣的情況。
稍稍休息了會兒,恢復了些體力,羅蘭強撐著站起來,從兜里摸出一瓶翠綠烈焰酒,將里面剩下的半瓶藥劑一口喝干,又踉踉蹌蹌地走到河邊,將空瓶子裝滿水,釋放了一個小小的清潔術后,就大口大口喝起來。
一口氣灌了大半瓶,羅蘭又覺得肚子‘咕嘟咕嘟’響起來,當初逃跑地太急,根本來不及帶吃的,又一夜沒睡,這會兒,他餓的眼冒金星。
好在羅蘭有豐富的野外找食經驗,知道該怎么填飽肚子。
他走到河灘邊上,在淺水區附近的松軟沙灘上挖出一個小水池,水池和河水間又挖出一條小溝,而后從林中折了幾根樹枝,跳到水里,在水里一通亂趕。
努力了十幾分鐘,有五六條巴掌大的魚兒被趕進了水池,他立即堵住小溝,跳到水池將魚撈了起來。
總共6條魚,不知名的品種,最大一條竟有2斤重,最小的也有半斤,足夠填飽肚子了。
羅蘭將這些魚簡單地處理了下,又道林子里收集了一大堆枯枝落葉回來,在河邊升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然后,羅蘭又找了一些大樹葉,將處理干凈的魚裹好,外面仔細糊上一層泥巴后,就扔進篝火里烤起來。
正烤著呢,他忽然聽到巖石后面傳出丹迪拉雅的喊聲:“羅蘭羅蘭”
聲音不重,但飽含焦慮。
羅蘭急忙起身走過去:“阿雅,我在這。”
丹迪拉雅扶著巖石,踉踉蹌蹌走了出來,見到羅蘭后,她臉上浮出笑容:“我還以為你扔下我走了呢。”
雖然在笑,眼里卻有淚光。
羅蘭看的一怔,急忙走過去扶住她,溫聲安慰:“放心吧,我絕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
都說身受重傷的人,心理也會特別的脆弱,現在看來,大法師也無法免俗啊。
等丹迪拉雅情緒稍定,羅蘭將自己喝剩的半瓶清水遞給她:“渴了吧,喝這個,雖然是河水,但我已經釋放了凈化術。”
見丹迪拉雅似有些猶豫,羅蘭還以為她嫌自己喝過,忙收回來,說道:“那個,我去河里再給你盛一瓶去。”
“別,給我吧。”
丹迪拉雅接過瓶子,咕嘟咕嘟喝了個干凈,她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笑道:“50多年前,我剛逃出紅潮灣的時候,一路上就一直喝河水。現在想來,仿佛就在昨日呢。”
將水瓶遞還給羅蘭,她又看向篝火,奇道:“我看到篝火里有好幾個土塊,是什么呢?”
羅蘭扶著丹迪拉雅走回避風處:“是我剛抓的魚。差不多就快烤熟了,填飽肚子沒問題,就是沒調料,腥味會比較重,然后,都是一些小魚,刺可能會比較多。”
丹迪拉雅笑瞇瞇地道:“只要能夠填飽肚子,其他都是小事。”
“說的是。”
羅蘭知道丹迪拉雅曾經有過一段逃難的歲月,那段時間她肯定是吃了不少苦頭,所以他能理解她為什么會這么說。
又等了一會兒,羅蘭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便去折了兩根樹枝,將一個個土疙瘩從火堆里夾出來,稍稍冷卻后,就用衣服兜著,回到避風口。
將土疙瘩磕碎,一股樹葉清香就飄了出來,羅蘭對著樹葉魚連連吹氣,將熱氣吹散后,小心翼翼地撕開樹葉,從里面扯了一條魚肉出來嘗了下,咂了咂嘴,轉頭對丹迪拉雅道:“味道真是不怎么樣。不過這些野魚肉挺多的,刺少。給你嘗嘗。”
丹迪拉雅接過樹葉魚包,挑了塊魚肉吃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這已經非常不錯了。你知道嗎?當年我是直接抓生魚吃的,一邊吐一邊吃,比這可差遠了。”
她開吃起來,動作看似文雅,但吃的飛快。
看來她餓壞了。
羅蘭肚子也早就咕咕叫了,敲開另一塊土疙瘩,開始吃了起來。
六條魚,大概三四斤的魚肉,不到10分鐘,就被兩人吃了個精光,其中大半進了羅蘭肚子,小半被丹迪拉雅消滅。
吃完了,羅蘭躺在沙灘上,輕輕摸了摸肚子,滿足地嘆了口氣。丹迪拉雅嫌靠著巖石不舒服,便也躺在羅蘭身邊的沙地上。
羅蘭有些困,但不敢睡,他閉著眼睛養神:“阿雅,昨夜我大概往東北方向走了150多公里路。你知道,我們現在大概在什么地方嗎?”
丹迪拉雅一驚:“150多公里,這么遠嗎?”
在她預估中,五六十公里已經是極限了,結果,羅蘭直接來了三倍距離。
羅蘭疲憊一笑:“逃命又不是游山玩水,我可是豁出命在跑呢。你看我的皮靴,快磨爛了。”
丹迪拉雅仔細打量羅蘭,見他滿臉憔悴,整個人明顯看出瘦了一圈,靴底磨出好幾個破洞,衣服上也有大量破口,隱約可見皮膚上不少傷痕。
她心中既震驚又佩服,嘆道:“那我們肯定是安全了。”
一夜狂奔150多公里,不僅需要卓絕的體力,更要鋼鐵一般的意志。就憑學院那些嬌生慣養的法師,是不可能辦到這點的,就算用飛行術,也飛不了那么遠!
意識到自己徹底安全后,丹迪拉雅完全放松下來。
她先感覺了下自己身體,休息了一夜,又有滋補藥劑輔助,心口只余一些隱痛,已經不礙事了。
她又抬頭看了下太陽的方位,又轉頭去看身邊的環境,幾分鐘后,她開口道:“我看過格倫麥的軍事地圖。沒記錯的話,這里應該叫亂石灘。皇家術法學院,應該在西南邊,距離我們大概120多公里。如果往正北方向走的話,再走上200多公里,就是巴沙爾城了。”
說完后,等了十幾秒,羅蘭竟一直沒有回應。
身邊沒有傳來回應。
丹迪拉雅心中奇怪,轉頭一看,就見羅蘭閉著眼睛躺在沙地上,呼吸悠長,竟然已經睡著了。
她立即放輕動作,又轉頭四顧,想要找塊東西給羅蘭蓋下身子,結果自然是什么都沒找到。
“這可不行,山林里風大,沙灘又涼,肯定會生病的。”
她想了下,從背包里拿出一塊拇指大的無暇藍寶石,簡單紋刻了個恒溫法陣,輸入法力后,她輕輕將寶石放在羅蘭身邊。
做完這一切后,她自己側躺在羅蘭身邊的沙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羅蘭的側臉,臉上表情忽喜忽憂,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不到半小時,羅蘭身體一震,突然驚醒過來,他用力一拍腦袋,滿臉懊惱:“該死,我竟然睡過去了。阿雅,時間過了多久了?”
一轉頭,就見丹迪拉雅正看著他,雙方臉龐距離不到20公分。
“阿雅.......”羅蘭覺得奇怪,下意識要往后退。
“停!”丹迪拉雅輕叫了一聲。
“怎么了?”
下一刻,丹迪拉雅的臉湊了上來,紅潤柔軟的嘴唇觸碰到了羅蘭的嘴,有信息通過靈融的辦法傳過來:“我曾經聽我的嫂子說,想要確認是否真正愛上一個人,接個吻就知道了。所以,你不要動。”
靈融會帶來極大的歡愉,嘴唇傳來的溫暖觸感更是動人心弦,羅蘭一個迷糊,就沒有動彈。
許久之后,兩人依依不舍地分開,丹迪拉雅眼神迷離,羅蘭心跳如戰鼓。
他以無上的定力壓制住身體的沖動,努力將自己的手從不該放的地方拿了回來:“阿雅,我剛才好像聽你說,往北走200多公里,就是巴......巴什么城來著”
“日落之城巴沙爾。”丹迪拉雅躺在沙地上,臉頰如火,神情嬌弱,似可隨意采擷。
羅蘭盡全力挪開視線,轉向天空,腦海里一直回蕩一句話:‘羅蘭,不要沉淪美色不要沉淪美色現在不是時候,你要保持清醒!一定要保持清醒!’
他努力轉移心神,回想著格倫麥百科全書上的介紹:“日落之城巴沙爾城,北地三城之一嗎?”
“對的。北地三城,鋼鐵公爵威廉姆.夏爾的封地。三個城市,一主兩衛,主城日耀之城柏德亞,兩個衛城,分別就是日出之城貝里蘭,日落之城巴沙爾。”
“唔我聽說那邊最近很亂?”
“對。北方三城發生了叛變,形勢十分混亂。三個城市分別被不同勢力控制。巴沙爾城被
紅鷹軍占領,主城柏德亞城仍舊由鋼鐵公爵控制。至于貝里蘭城,先是被紅鷹軍占領,而后紅鷹軍被光靈擊退,目前的實際控制人,就是光靈的戰斗法師團。”
三個城市,三股勢力,短短時間內城市控制權數易其手,這的確是夠亂的。
羅蘭已經完全控制了沖動,他認真想了想:“我打算趕回都靈城,將學院的事報告給術法監管會。”
丹迪拉雅一怔:“你不怕回到都靈后,被光靈逼著上戰場嗎?”
羅蘭嘆了口氣:“這事我考慮過。但我必須把學院陷落的事帶回都靈城。要是都靈城一直蒙在鼓里,肯定會遭受前所未有的災難。我的導師和我的妻子都會受難。”
聽到這話,丹迪拉雅微微一笑:“其實,都靈城早就知道學院陷落的消息了,根本不用你去報信。”
羅蘭一驚:“嗯?怎么說?”
他睜開眼睛,轉頭一看,就見丹迪拉雅正躺在他身側,雙方臉龐相距不到20公分。
見羅蘭轉頭過來,丹迪拉雅一笑:“還記得那被燃素法術破壞的傳送陣嗎?”
“當然。”
“我沒看錯的話,破壞傳送陣的,是光靈洛克維,也就是你的教導長。”
“是他?”羅蘭若有所悟。
丹迪拉雅繼續道:“費米爾森應該早就對肖申爾德產生了懷疑,他只是沒想到,肖申爾德會這么的瘋狂。當變故發生時,費米爾森已經在第一時間讓人將消息帶出去了,并且將學院隔離。這個人,就是洛克維。現在的都靈城,應該已經是如臨大敵的狀態。”
見羅蘭沉默,丹迪拉雅繼續道:“你我現在是屬于失蹤人員,外界肯定以為我們已經死在了學院。對此,我的建議是,先隱姓埋名一段時間,觀望大陸的形勢發展。”
羅蘭心中權衡了一番,最終點頭:“阿雅,就按你說的辦。”
但凡有選擇,他是絕對不會為光靈賣命的。
更妙的是,他現在處于失蹤狀態,不會牽連到自己的導師洛坎迪。
想到這,羅蘭問道:“阿雅,那我們接下來該去哪?”
“去巴沙爾城的城郊吧。那邊戰亂,管理混亂。我們去鄉下找個僻靜的住處,住上一段時間。等我養好了身體后,我們就去薩法爾之墓。要是我僥幸能晉升賢者,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也沒人敢安排你的命運。”
“好。”
羅蘭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