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萊莉雅格蘭杰(ValeriiaGranger)堅毅而篤定地注視著陸一奇,隱隱期待著陸一奇的處理方式。
人人都說陸一奇“無趣平庸”,謙遜低調、內斂老實的風格著實無聊,就好像學校里那些沒有存在感的華裔群體一般,似乎除了“學習成績優秀”之外,就再也無法喚醒任何印象,低調得如同隱形人一般。
ESPN的整個采訪團隊都略顯失望,這顯然不是他們期待中的形象。
然而,瓦萊莉雅卻有著不同的看法,她覺得一切都是陸一奇的偽裝。
雖然關于陸一奇的消息傳聞非常有限,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神秘氣息,但蛛絲馬跡就已經充分足夠了:
首先,陸一奇從小學就加入了橄欖球隊,并且一路打到了大學。
對于華裔移民子女來說,積極參加體育運動的孩子本來就不多,選擇橄欖球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而且,瓦萊莉雅自己就經歷過中學生活,她清楚地知道那些橄欖球員多么狂妄自大,仿佛自己就是宇宙中心一般,霸凌弱小的事情屢見不鮮,但陸一奇一路堅持了下來,僅僅依靠毅力是很難做到的。
其次,野貓隊的戰術風格也能夠看出執教教練的個性。
比如說,普雷斯就相對保守,總是在權衡,這也體現在了球隊戰術上;而陸一奇指導下的野貓隊卻不同,大膽冒險、沖勁十足、靈活應變,最重要的是足夠狡猾,總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掌控全局。縱覽整個賽季的進攻戰術,這支野貓隊的比賽風格已經無限趨近于職業聯賽,展現出戰術的智慧。
瓦萊莉雅不確定陸一奇到底是什么個性,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面對媒體時的模樣。
她有一個瘋狂的想法:其實陸一奇正在操控媒體——不是幕后黑手那種,而是無形之中誤導記者那種,巧妙地讓記者做出錯誤判斷。面對記者的提問和圍攻,他甚至是游刃有余,輕松地掌控全場。
就好像這才是他的主場一般。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非常大膽乃至于失心瘋:陸一奇才剛剛度過二十九歲生日而已,怎么可能糊弄記者的火眼金睛呢?本賽季之前,他甚至沒有接受采訪的經歷,更不要說“操控”記者了。
她的猜測和推斷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瓦萊莉雅始終揮之不去這樣的想法,那種想法蠢蠢欲動地就要破土而出,于是她向ESPN的直屬上司請假,自己偷偷摸摸地做好準備,專門前來陸一奇的住所附近埋伏,她準備把陸一奇逼迫到墻角。
她想要試探看看陸一奇——危機狀況之下,每個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展現出原本面貌。
就好像現在。
瓦萊莉雅以名譽損害的危機將陸一奇的職業生涯推向懸崖邊上,那么,陸一奇到底會如何應對呢?
眼看著陸一奇緩緩靠近自己,眼神里爆發出一股驚人的力量,瓦萊莉雅就隱隱亢奮起來:他會氣急敗壞嗎?還是大發雷霆?亦或者是據理力爭?再不然就是激烈辯論?等等,他會假扮成為受害者嗎?
不對,他就是受害者,無需假扮。她才是正在表演狀態。
瓦萊莉雅不僅沒有膽怯,反而越發亢奮起來,眼底深處無法隱藏自己的雀躍,強硬而堅定地注視著陸一奇,細細打量著那雙黝黑黝黑眼眸里的一舉一動,仿佛能夠穿透面具,看到陸一奇的真實面目。
然而,陸一奇也沒有遲疑,不可阻擋地緩緩靠近,兩個人似乎都正在挑戰對方的底線。
緊繃氣氛,一觸即發。
就在陸一奇和瓦萊莉雅的腦袋即將碰撞的時候,卻見陸一奇的腦袋微微一側,就偏離了既定的軌道,身體持續前傾,近在咫尺地摩擦過去,臉頰之上薄薄的絨毛可以感受到微風流動的軌跡,明明沒有觸碰到,卻在皮膚表面流淌過一陣電流,雞皮疙瘩不由就竄了起來,瓦萊莉雅只覺得心臟的跳動漏了一拍。
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味,耳邊就響起陸一奇低沉的嗓音,依舊是熟悉的溫和陽光,隱隱帶著些許沙啞,在耳膜之上輕輕滑動著。
“我最討厭被冤枉,既然木已成舟,事情似乎已經沒有挽回余地了,那么,我是不是應該落實指控呢?這樣一來,即使真的鬧上法庭,毀掉我的職業生涯,我也不會覺得委屈,就讓我們一起魚死網破。”
什么!
等等,什么?
眼前這家伙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耳邊這家伙為什么如此溫柔地說著如此恐怖的話語?
瓦萊莉雅的笑容僵硬在了嘴角,眼神出現了短暫的停滯,后背的雞皮疙瘩就爬了起來,不由打起了寒顫;隨即,瓦萊莉雅就反應過來,心底深處油然滋生起一陣洶涌的慌亂和恐懼,條件反射地就用力推搡了陸一奇一把,但……紋絲未動。
糟糕!
此時瓦萊莉雅才意識到,陸一奇身形高大強壯,堪比職業球員,她根本無法對抗,如果對方真的準備執行計劃的話,那……
如此想法讓瓦萊莉雅慌亂起來,恐懼牢牢抓住了心臟,幾乎就要無法呼吸,下意識地再次抬手推了陸一奇一把,這次真正地用盡全力,求生欲望全面爆發,而原本就重心不穩的陸一奇也就順勢跌坐在了地上。
但這依舊沒有讓瓦萊莉雅感到安全。
瓦萊莉雅手腳利索地往后連連撤步,拉開安全距離——右腳腳踝顯然沒有扭傷,靈活的動作沒有受到影響。
手腳并用地往后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停滯了下來,認真想想,似乎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安全距離,如果陸一奇真的準備執行計劃的話,她沒有任何機會,直接落荒而逃才是正確選擇——
逃跑嗎?
現在就這樣逃跑嗎?
瓦萊莉雅驚魂不定地注視著眼前的陸一奇,在逃跑和留下之下苦苦掙扎著,難得地泄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如此模樣落在陸一奇的眼中,卻是不由輕笑了起來,“這位女士,這到底是一場獨角戲,還是需要配合的對手戲,方便讓我知道一下嗎?只有這樣我才能夠投入其中,否則,這臺戲可能就沒有辦法繼續了。”
那無可奈何的語氣,帶著一股戲謔和調侃,隱藏在現場混亂之中的荒謬和喜感就這樣流淌了出來。
瓦萊莉雅愣了愣,慢慢回過神來,一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笑里藏刀”,還有什么叫做“殺人不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