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條約雖然讓人十分難受,但仔細看看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毛利元就咳嗽兩聲,逐條為家臣們分解道:
“先看第一條,毛利家放棄水軍。老夫之前就說過,我們幾年之內都沒法重建水軍了,沒有水軍自然也就無法保護自己的港口,所以這一條答不答應沒差的。而且明朝艦隊愿意為我們提供海上保護,其實也未嘗不是個權宜之計。”
“嗯……”眾家臣不由點頭,好像還真是這個樣子。便有人自欺欺人的笑道:“請明朝人給我們當看門狗,多排場啊!”
“怎么能這樣說天朝上國呢?”有人忙道。
“啊對不起,應該說尊敬的看門狗閣下。”那人便糾正道。
“哈哈哈!”眾家臣一陣大笑。通過背后幾句口頭便宜,就接受了海防拱手讓人的結果。
所以說,李朝人也好,日本人也罷,其實沒什么本質區別。在天朝上國周邊千年,‘事大主義’精神早已浸入他們的骨子里。只是前者挨揍的次數多了,更柔順些;后者隔著大海,非得好好教訓一頓,才能乖乖想起誰是大哥、誰是小弟來。
“至于第二條,既然請人家負責海防,支付矢錢也是理所應當。讓人家幫忙打仗,哪有不出錢的道理嘛。”毛利元就便接著解說道:
“至于第三條,隱歧島現在歸附了尼子余孽,為那鹿之介提供幫助。就是沒有這次的條約,老夫一騰出手來也要收拾他們的。”
“第四條,開放溫泉津貿易,這是好事兒。不然我們要采購海外物資,就只能通過博多或者堺市的商人。那幫吸血鬼連盟友都要敲詐,何況跟我們還是敵對狀態。所以有一個屬于我們的通商口岸,有百利而無一害。”
頓一頓他又道:“至于溫泉津周遭四十里,基本都是山地,也沒什么人口,所以駐不駐軍沒什么大問題。”
“可是有石見銀山啊,主公!”家臣們提醒道。
溫泉津其實是石見銀山的外港,主要作用就是作為白銀的輸出港及礦山經營所需物資的卸貨碼頭。自然距離石見銀山不會太遠,只有不到二十里。
如果按照這一條執行,豈不是要把石見銀山的守軍也撤走?
明朝人應該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因為第五條明明白白說了,要么拿出五百萬兩作為戰爭賠償和贖人的費用,要么交出石見銀山!
別看毛利家占據著石見銀山、佐東銀山、山吹銀山等大大小小七八個銀山。但一來,日本開采提煉技術落后,銀山產量有限;二來毛利家連年征戰,開支浩大;三來兩川體系對旗下各家控制有限,所以毛利家現在連一百萬兩都拿不出來,別說一千萬兩了。
以明朝人對毛利家洞若觀火的程度,肯定知道他們斷然拿不出這么多錢,那所圖的自然只有石見銀山了。
“石見銀山年產一百萬兩白銀,再扣除成本,一年也就是八十多萬兩的收入。需要十二年才能攢齊一千萬兩銀子。”毛利元就自嘲一笑道:“再說鹿之介不斷騷擾石見,在把他的勢力肅清之前,銀山根本不可能正常生產,先讓給明朝人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盡管另外七個銀山加起來,產量還沒有石見銀山的一半。但總比背上一千萬兩的沉重債務強得多。
而且戰國時代的日本,在經濟層面要落后大明一個時代。他們的主要硬通貨還是大米,買賣各種物資包括武器,都可以直接拿大米付款,所以衡量大名領國實力的主要指標是大米產量,也就是所謂的‘石高’。
對日本大名來說,銀子金子雖然貴重,但也只能跟豪商做生意或者外交當禮品,在一般民間的實用性不如大米,更不如銅錢。所以毛利元就也好,大友宗麟也罷,都沒有把銀山看成不可割舍的命根子。差不多是手指頭的程度吧……
指頭被剁掉雖然痛,卻還不至于要人命。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毛利元就沒有說。那就是在戰國大名的眼里,條約并不是絕對不可撕毀的。只要己方和對方的實力對比發生變化,是隨時可以根據需要毀約的。
不說別的,單說他跟大友宗麟之間,已經締過幾次約了?每次都是形勢所迫,不得已為之。回頭等騰出手來,就嗤啦一聲,把約書撕了擦腚。
所以他根本不認為,與明朝這份合約,能堅持十幾年那么久。等兩個兒子回來了,把大內家和尼子家的余孽肅清了,就可以考慮把銀山收回來了。
以時間換空間,以信譽換實利。這就是日本諸葛的智慧啊。呸!
結果,毛利元就只提了一個要求,請趙昊說服大友軍,讓開一條去路,好叫門司城內的兩個兒子,帶領部下安全渡過關門海峽。為此他愿意說服尚在抵抗中的立花山城開城投降,并讓高橋鑒種和秋月文種等人,悉數撤回到本州島。
看他這么上道,趙公子欣然拒絕了他的請求,并申明自己‘不干涉附庸之間的爭斗’的基本原則。
毛利公聞訊一陣苦笑,我堂堂毛利元就,什么時候成了你的附庸了?不過這明朝的公子真是蒙不了的主啊,想沾他點兒便宜實在太難了。
他便不再提及這茬,全盤接受了趙昊的六大條件。
于是定于冬月初十,雙方在毛利家所屬的赤間關舉行簽約儀式。
而且趙公子決定親自出席簽約,金科和高武對此十分擔心,畢竟他們只能在海上稱王稱霸,到了陸地上,就沒辦法保證絕對安全了。
但趙昊主意已定,誰勸也沒有用。他們也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做好安保,以防萬一了。
初十這日,天青風輕,關門海峽中難得波瀾不驚。
大明皇家海警艦隊的戰艦,在赤間關外的海面上整齊列隊。每條船的甲板和船殼刷得干干凈凈,已經不見了硝煙和鮮血的痕跡。一門門黃橙橙的大炮錚明瓦亮,黑洞洞的炮口指著不遠處的赤間關。
在今天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海警官兵們全都褪下了皺巴巴的作訓服,換上了筆挺的深藍色高領警袍,系上牛皮銅扣腰帶,腳踏長筒黑皮靴,頭戴深藍色帽兒盔,手套白色棉手套,在靠岸的一側船舷,整齊的站坡。
卯時正刻,旗艦上響起了震天動地的三聲大炮,緊接著所有戰艦火炮齊鳴,把赤間關外的毛利家眾人嚇得差點抱頭鼠竄。他們不知道那是沒有彈頭的禮炮,還以為明朝人要炮決自己呢。
炮聲過后,便響起了激動人心的軍鼓聲,鼓點聲中,一隊隊身材挺拔的陸戰隊員,扛著上了刺刀、擦得锃亮的隆慶式步槍,踏著整齊的步伐,齊步走下了泊岸的101戰艦。
明朝北方男子平均身高1米66,南方男子平均身高1.63,超過同時代的歐洲男子,更別說平均不到一米五的日本男了。
今天為了耀武揚威,趙公子還特意挑選了大高個出列。可想而知,當這些身高超過175,穿上厚底的警靴后,基本都在一米八左右的海警隊員,踢著整齊的正步,列隊迎面走來時,對毛利家上下的沖擊之大可想而知。
看看那些穿著整齊、威武雄壯的明朝人,再自己這些戴著斗笠佝僂著背,穿著草鞋破爛布襖的毛利家‘精兵’,就跟侏儒一般不起眼。毛利元就的心拔涼拔涼的。沒想到上岸之后,雙方的差距之大,依然判若云泥啊!
‘看來天朝上國始終是天朝上國啊,大明又恢復了漢唐雄風了……’不知怎滴,毛利元就還隱隱有些小自豪呢。就像是看著父親終于重新振作起來的小兒子,覺得心里是那樣的踏實。
其實毛利公錯判了。大明的官軍可沒這么弔。甚至衛所的軍隊還不如他的毛利軍。
海警部隊是趙公子用銀子堆出來的!趙公子養一個兵的錢,夠他養十個兵的,要是差距不大豈不白花錢了?
陸戰隊員們呈兩列縱隊下船后,便在通往赤間關的道路上,每隔五步分左右相對而立,站定后便目不斜視、不動如松,更顯挺拔威武。
待到五百名陸戰隊員,在赤間關和碼頭間列隊完畢后,鼓點聲停,《秦王破陣樂》起,趙公子才在鄭若曾、高捷和一眾高級警官的陪同下,緩緩步下了旗艦,神情肅穆的走向赤間關。
當他來到時,赤間關前時,毛利元就趕緊率眾匍匐在地,恭聲相迎。
趙昊看著趴在地上的毛利元就,嘴角微微上勾,這正是他要的效果。
不踏上他們的土地,不讓他們跪在自己腳下唱征服,如何向他們展示大明天威?怎么能給他們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征服者的感覺真不賴。趙昊享受了片刻,才微微抬手道:“請起吧,毛利公。”
說完,便徑直上了赤間關城樓。
毛利元就這才在家臣的攙扶下,跟在那位朝氣蓬勃的少年身后,吃力的上了城樓。
ps.今天只有兩更,國內情節尚需考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