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說過,三島倭寇是侵略大明東南沿海的‘真倭’的重要來源。他們就算沒見過這陣勢,也在逃回來的倭寇那里,反復聽說過天兵天將戚家軍和他們那天煞般的鴛鴦陣!
一看到這陣勢,付出了慘痛代價才爬上船來,準備大殺四方的倭寇們,就像老鼠看到貓,被喚醒了血脈中的恐懼一般……滿腔勇氣登時迅速消退。有人直接雙腿打顫,連刀都握不住了。
冷兵器作戰,全憑訓練和勇氣,兩者缺一不可。
一旦一方喪失了勇氣,等待他們的只有失敗一途。
倭寇們色厲內荏的揮舞著長刀,可面對五行陣,實在是抵抗不能。他們拼命狂呼揮刀,但大都被盾牌格擋。盾牌擋不住的,一旁袍澤會遞出隆慶式格擋,精鐵打造的槍管,根本不怕劈砍。
與此同時,兩人身后的刺刀便會伺機捅出,結果對面倭寇的性命。
在船上這種狹窄的空間里,這種陣型簡直就是無敵。哪怕遇到倭寇中的武士,也一樣輕松格殺……
這時候,護衛旗艦的艦艏樓上,四枚鐵球終于燒得通紅了。
炮手們早已經做好了發射準備……主要是為了隔絕鐵球跟發射藥。不然鐵球一放進炮膛就會開炮,別說把握射擊時機了,弄不好直接轟殺掉填彈手。
他們將發射藥用油布包成筒狀,再貼餅子似的在上頭貼一塊潮濕的軟泥餅。然后緩緩送入炮膛,用通棍小心的搗實。
褚六響用鐵鉗子戳一戳通紅的鐵球,見已經紅得很勻乎了。便沉聲道:“裝彈!”
炮手副炮手將炮車退回裝填位,填彈手和火藥手屏著呼吸,用鐵鉗子小心夾起一枚已經燒紅的鐵球,將其合力送入了炮口中。
然后填彈手冒著生命危險,用通條捅了一下炮膛,好讓那枚紅紅火火彈貼在發射藥上。
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喘了,這要是那層軟泥出了漏洞,能把填彈手一起發射出去……
當填彈手抽出冒著煙的通條,便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炮手趕緊把他拉開,以免影響炮車復位。
幾名副炮手,七手八腳將那門大發貢推回了發射位,然后插上引線。
褚六響親自對著準星瞄準了那條安宅船。雙方距離五百米,在精確射擊的射程內,直接瞄著打就行。但烏木船在波浪中上下起伏的幅度很大,通紅的鐵球又不能等他慢慢瞄準……
褚六響屏住呼吸,感受著腳下甲板的律動。在前浪剛過、后浪剛起的緩浪間隔,他便迅速點燃了被掐短的引線。
轟的一聲,通紅的鐵球在白煙中飛出,呼嘯著砸進了那艘已是千瘡百孔的安宅船上,頓時引起陣陣慘叫驚呼。
“打中了!”炮手們歡呼起來。
“再來一發!”褚六響緊緊盯著那艘安宅船,沒看到濃煙他很失望。
當濃煙散去,裝填手們已經完成了另一門炮的裝填。
褚六響再次射出去一枚通紅的火球,這次他刻意晚了半秒開炮,通紅的鐵球洞穿了布船帆,落進了大海中。
那船帆終于不負他所望,漸漸冒起了煙,然后很快出現了明火。
這時,安宅船上的人才發現船帆著了,趕緊哇哇叫著想辦法救火。但那帆有兩丈多高,潑水都潑不上去。
什么,解帆?這么大的帆落在船上,一船人都要徹底玩蛋……
倭寇們只能又叫又跳,眼睜睜看著高大的桅桿上,帆布熊熊燃燒。船帆又將船桅引燃,結果變成了一個大火把……
褚六響炮組已經興奮到癲狂了,他們把剩下兩枚紅紅火火彈也打了出去。結果一枚打飛,另
一枚砸進了安宅船天守的頂棚里。不一會兒,那船上樓閣中便冒起煙來。
這下安宅船上樂子可大了,上頭落火,下頭冒煙,很快就到處都是火,不時有全身著火的倭寇,慘叫著跳進海里。
“這炮打的,牛伯夷啊!”王如龍狠狠一刀,親手劈死了一名倭寇。
倒不是戰局已經嚴重到,主將都要上陣的地步。而是戚繼光培養出來的將領,每戰必爭先!
自己不身先士卒,如何教麾下奮勇殺敵?
當然,也有王如龍殺倭寇上癮的因素在……
但讓活閻王失望的是,看到那安宅船著火,倭寇們最后一點戰斗意志也消散了,潮水般從烏尾船上,跳回自己的關船。
很多關船甚至都等不及接他們退下,船槳就拼命倒劃起來,爭相朝著那艘安宅船駛去。
顯然,安宅船上有什么重要的人物,那些倭寇的命加起來,都不如他一個人值錢。
王如龍也看出來了,不由大喜過望,咆哮著下令道:“追擊追擊!一艘船都不準放跑!”
船艉樓上的司令兵,趕緊敲響牛皮戰鼓。
咚咚咚的鼓聲讓人熱血沸騰,操帆手們拼命調整帆纜,讓烏尾船迎風追上去。
炮手們也不閑著,把彈藥庫中的所有庫存都搬上甲板,慷慨大方送給了撤退中的倭寇。
那艘火大的安宅船更是被重點照顧,無數的炮彈傾瀉而至,仿佛要將其生生擊沉一般。
這時,安宅船上的倭寇終于頂不住了,掛起了白旗。
“他們投降了。”海爾哥指著那面白旗,對王如龍歡呼道。
“那些關船都沒停下來呢。”王如龍嘟囔一聲,假裝沒看到。
可惜,他還有個頂頭上司,金科的座船上升起了一面藍白相間的旗幟,那是命令停火的意思。
這下王如龍不能假裝看不見了,只好讓司令兵發停火令。然后率烏尾船繞過起火的安宅船,占據了上風處,隨時準備直接撞擊敵船。
十條武裝沙船也圍上來,二十條船將那安宅船,還有它周圍進行營救的二十多條關船團團圍住。
然后,金科派人用大鐵皮喇叭,用日語朝倭寇喊話,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所有槳手離開船艙,在甲板上抱頭跪下。違命者立刻消滅!
這還是當初在軍營時,戚大帥找通譯教他們的。不過翻來覆去就是幾句用來對俘虜說的話,別的話根本沒教,也沒必要學。
倭寇聽懂了,很快乖乖照辦,所有人都集中到甲板上,跪地抱頭,投降的動作很熟練。不愧是戰國時代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
日本戰國時代持續一百年,人口卻從七百萬打到了一千二百萬,投降之慘烈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時候,那艘安宅船上的倭人陸續轉移到關船上。
海爾哥起先還擔心,那船上的倭寇頭領,會不會混進普通倭寇中不好找,此時卻見自己多慮了。
他看到幾個雖然灰頭土臉,但明顯衣著華麗的小個子,在一眾日本武士的簇擁下,來到一條關船上。那關船上的倭寇和船夫全都跪在地上,向一個穿著夸張盔甲的年輕人磕頭。
“咦,這跟以前打到的倭寇不一樣。”王如龍也很感興趣,將太刀上的血,在倭寇的尸體上擦干凈,挽個刀花收入鞘中。
“是啊,往常的倭寇都不穿褲子,還沒見過穿盔甲的呢。”海爾哥揶揄笑道:“這要是掉水里,撈都撈不上來。”
“看來是條大魚啊。”王如龍雙手反扣,伸一下筋骨道:“瞧瞧這細皮嫩肉的,可惜童梓功不在。”
海爾哥一陣惡寒,剛想說話,便聽頭頂瞭望哨又敲起鑼來。
‘鐺鐺鐺’的警鑼聲,讓剛要松口氣的保安隊員,一下又緊張起來。
更把那些倭寇嚇得瑟瑟發抖,不知要遭到什么命運。
“什么情況?!”海爾哥抬頭問道。
“六點鐘方向發現不明船隊!”瞭望手高聲稟報道:“有十條二百料左右的海船,沒看到旗號,無法識別敵我。”
“不會是倭寇的援兵吧?”海爾哥有些擔心。
“那太好了,老子還沒過癮呢。”王如龍興奮的咧嘴獰笑,接過望遠鏡向身后望去,便看到十條海船在緩緩的向這邊接近。
“媽的,不是援軍。”王如龍欲求不滿道:“是李朝水師。”
朝鮮水師的戰船也十分有特點,雖然同樣靠槳不靠帆,但兩頭高高翹起中間吃水線卻很低,就像月牙船一般。雖然樣子一看就很挫,但那只是造船技術的落后。其實李朝因為現實需要……漫長的海岸線且與三島倭寇近在咫尺……對戰船下了很大功夫,工藝和制造水平上比日本人更勝一籌。
那種切開西瓜似的月牙船,是李朝水師的‘劍船’,據說以速度著稱,能像寶劍直刺敵軍陣中。
不過以李朝人愛吹牛的毛病,這話估計水分不少。
果不其然,在海上保安隊鳴炮示警前,那隊李朝劍船便已經遠遠停下,只派了一艘小艇,打著白旗過來說話。
金科在那邊忙著接收俘虜,王如龍便讓人把那艘小艇待到自己船下。
不一會兒,上來一名把總,看到王如龍先愣了一下。
他上船時看這些天朝人的架勢,覺得應該是官軍,而且精銳中的精銳。但看到王如龍一身藍黑色的短打,跟大明的官軍又裝束迥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稱呼了。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深深鞠一躬,謙卑道:“大人在上,在下朝鮮全羅右道水師巡防把總姜卜拉,看到海防狼煙特來查看,不知天朝大人們來俺們這旮旯干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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