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江南航運的船隊自崇明三沙放洋,駛向天津衛。
此行已經專門向操江衙門和南兵部報備,目地是護送受困揚州的長公主殿下返京。
南京兵部尚書聞訊自然大驚,長公主要是在海上出了事兒,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可也萬萬沒法阻止,因為殿下是奉旨北歸的——陛下命她三月返京。現在運河阻斷,走陸路也萬萬來不及。也只有冒險走海路,才有可能按時到達了。
無奈之下,他只好一面趕緊上報朝廷,一面急令沿海衛所沿途護送,隨時稟報長公主船隊的行蹤。
可是,沿海衛所派出戰艦尋找,誰也沒發現長公主的船隊在哪?
因為江南航運根本沒從沿海走,從三沙放洋后,便向東航行,直奔黑水大洋。
大明將后世的黃海,分別稱之為黃水洋、青水洋和黑水洋。長江口以北至淮河口海面,含沙較多,水呈黃色,故稱為‘黃水洋’;黃水洋北海水較淺,水呈綠色,稱為‘青水洋’;黃水洋往東海水較深,水呈藍色,則稱為‘黑水洋’。
此時,這支由五十艘巡沙船組成的中型船隊,正行駛在碧波無垠的青水洋上。
天公作美,微風輕拂,溫暖的陽光照耀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還有白色的海鷗追逐著船隊。
李明月她們都是頭一次見到,這壯闊到讓人窒息的海上畫面,全都無比的震撼。女孩子們駐足在在甲板上,久久不愿移開視線。
尤其是張筱菁,她癡癡的看著無邊無涯的海面,只覺從前所仰視的一切,忽然都變得那樣的渺小。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小煩惱,更是完全不值一提了。
她感覺自己忽然理解了趙公子,為何會對這蔚藍色的大海念茲在茲了。
這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一個沒有任何束縛,極度自由的地方啊!
所謂一見鐘情,小竹子愛上了這片海。
而且最重要的,自己終于可以堂堂正正的迷戀它,宣布對它的感情。而不用再遮遮掩掩,欲說還休了。
明明沒有什么傷心事,張筱菁卻忍不住眼淚直流。她張開了雙臂,閉上雙眼,感受著微咸的海風拂面,就像在擁抱這包容一切的海一般。
直到陳懷秀來叫她們進去,張筱菁才從這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中回過神來。
“海上日頭特別毒,別看曬著挺舒服,再多曬一會兒就要脫皮了。”陳幫主頭戴草帽,鼻架墨鏡,用絲巾裹住脖頸,全身的衣裙也不露一絲肌膚,裹得嚴嚴實實。
小姑娘們嚇得趕緊進艙,大海再好看,也不如自己的小模樣重要啊。
只有張筱菁還戀戀不舍的站在那里,小聲央求陳懷秀道:“懷秀姐,你教我開船吧。”
“呃,我也不會。”陳懷秀不禁汗顏,自己可能是唯一一個不會操船的沙船幫幫主了。
好吧,肯定是。
‘不過本幫主會開車……’陳懷秀心中嘟囔一聲,忙笑道:“筱菁怎么對這種事感興趣?”樂
“就是好奇,想知道船是怎么開的?大海這么大,不會迷路嗎?”張筱菁忽閃著大眼睛。她的美貌的殺傷力超越了性別,就連同為大美人的陳幫主,都不忍心拂了這小女孩的小小心愿。
“這個簡單,我帶你去舵樓瞧瞧就是。”陳懷秀微微一笑。
“真的可以嗎?”張筱菁驚喜萬狀,頓時百花失色。
“天氣不好,或要進港出港時不行。這種天氣是可以的。”陳懷秀說著,帶領張筱菁走向船尾,沿著舷梯上去二樓的舵室中。
這艘名為‘平江’的巡沙船號稱四百料,其實有六百料之大,素來是沙船幫幫主的座駕,也是整個沙船幫的旗艦,自然要比尋常舵室寬敞明亮。
而且出航前,還在船廠經過一番改造。最明顯的便是,將整個舵室的窗戶,統統改為夾棱玻璃窗……工匠們用井字形的木條從兩面,緊緊夾住窗玻璃,這樣就不容易破碎傷人了。
之前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在舵室里,看不到海況和帆的情形。船老大得一趟趟出入舵室,麻煩且容易貽誤。
現在改成玻璃窗,外頭的情形一覽無余,自然不用再一趟趟來回跑了。這讓米老叔、牛馬二長老這些老跑船的感到十分方便。卻也暗暗心疼,這么多玻璃得多少錢啊?
以他們的級別還不知道,這都是西山島的研究中心自制的。還以為都是從濠鏡澳的佛郎機人那里購得的呢。
玻璃這東西在歐洲也是奢侈品,又因為太易碎,因此大片玻璃絕少販運至大明。更多的是桌上擺的小鏡子,那一面就要上百兩銀子。這種窗戶大的玻璃,怕是沒個兩三千兩,買不下一片吧?
所以,從玻璃窗安上去那天,他們就多了塊心病,唯恐哪個毛小子不注意,或者哪天刮大風、起大浪,把這金貴的玻璃弄死了。那可就要心疼死人了。
直到今天,趙公子告訴他們,這是自己產的,不用花錢。幾位老先生才打消了安排專人保護窗戶的念頭。
另外,船上的水羅盤,也改成了旱羅盤,并被牢牢固定在舵前。
所謂旱羅盤,就是不采用‘水浮法’,放置指南針磁針的羅盤。而是改為在磁針重心處,開一個小孔作為支撐點,下面用軸支撐,上頭還罩了個圓形的玻璃蓋。其余部位與水羅盤一模一樣。
旱羅盤比水羅盤反應速度快,也更準確一些,算是個小小的改進吧。
此外,趙昊沒有再進行改動,雖然他讓張鑒搗鼓出幾樣小玩意兒。但一切改進都要經過實踐檢驗,而不是為了改變而改變,去干擾船老大們的正常操作。
陳懷秀領著張筱菁進來舵室時,訝然發現趙昊和鄭若曾也在。
“公子和開陽先生在忙?”她趕緊想要退出去。
“沒有,我們在閑聊呢。”趙昊轉過頭來,看到陳懷秀身后的小竹子,不禁笑道:“筱菁有事?”
“沒,沒事。”張筱菁一陣害羞。
“筱菁好奇,船是怎么開的,為什么不會迷路,我就帶她上來看看。”陳懷秀捂嘴笑道:“既然公子閑著,就有勞你代為講解了。我還有事兒要忙呢。”
“咳咳,老朽也先回去了。”鄭若曾便在大兒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牛長老也想閃人,可他還得操舵,只好硬著頭皮留下。心說但愿公子不要記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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