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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一關上,趙昊便疲憊的躺了下來。
當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他感覺自己都要虛脫了,連根手指都不想動彈。
其實今天這一遭,他是捏了把汗的。來前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有人不跟他講道理,直接喊打喊殺。
雖然趙公子已經備好了自保的彩虹屁,但要是沒有強有力者幫忙撐一撐,只怕過得了眼前,過不了日后。
言路洶涌之下,高新鄭尚且被迫下野,自己焉能安然上岸?
這事兒肯定是指望不了皇帝的,畢竟他是言官們最不怕和最愛干的小蜜蜂……
但趙昊還是義無反顧的要替皇權松綁,因為大明的權力體系已經嚴重失衡。
一家獨大的文官集團,已經變成了大明的癌癥,也是自己必將面對的終極敵人。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而弱小的朋友,除了拖后腿,根本毫無用處。
所以必須要讓皇權從層層厚繭中出來透透氣了。
其實這并非趙昊的一己之見,而是即將相繼柄國的高拱、張居正共同的看法。
兩位首輔都看透了,文官集團才是大明真正的禍害,但他們沒有像徐閣老那樣和光同塵。而是毅然背叛了自己的出身,選擇與皇權站在一起,借助天子的權柄來整肅文官集團。
經過他們十幾年打壓下來,基本上已經幫萬歷皇帝穩住了局面。
尤其是張居正的改革,處處打在文官集團的要害上。
一條鞭法剎住了投獻之風,壓制住了豪紳地主不斷膨脹的勢力;再配合清丈畝,狠狠來了個打土豪、分田地。
考成法更是把天下官員全都整的服服帖帖。‘雖萬里之外,朝下而夕奉行,如疾雷迅風,無所不披靡’。所有官員,百事惟謹,使政風大變。
只要萬歷皇帝繼續按照張居正的路線走下去,那么皇帝與文官集團相互制衡的二元體系,就基本成型了。
所以說萬歷就是個大傻逼,活該被人刨了墳……
也正是因為對萬歷那個死胖子毫無信心,趙昊才不敢靜等水到渠成。
他要提前松綁皇權,提前得到力量,一定要在萬歷親政之前,讓自己和科學尾大不掉起來……
沒道理像張偶像那樣,幫你家當牛做馬,末了還要被清算啊。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本公子保的是大明,不是你個死胖子!
是的,大家是朋友不假,但不是永恒的朋友……
但讓趙昊沒想到,此番三位相公都出來當了和事佬。
我的天哪,本公子的人緣何時這么好了?
還是說,他們想借我這顆棋子搞搞事?
嗯,張偶像肯定是這種想法。沒辦法,他可是以天地為棋盤的男人啊……
李春芳呢?唔,怕是舍不得我科學門這么多俊才吧?
人家一輩子就能當一次會試主考,要是牛逼的門生全都被本公子牽連,甘草也會變成黃連的吧?
至于陳以勤,趙昊就真搞不懂了……
別說陳于陛還沒拜師呢,就算他拜了師又能怎么樣?
陳閣老根本沒必要摻這一腳啊?
啊,想的腦殼痛,算了不想了。
等馬車到家時,巧巧打開車門,便見趙昊側躺在車座上,枕著雙手睡得正香甜呢。
亮銀色的月光灑在少年的臉上,五官是那樣的恬靜柔和,讓人著迷。
如果忽略掉,那根亮銀色的口水的話……
翌日,北京城難得下起了春雨。
綿密的雨絲沖刷掉灰蒙蒙的積塵,讓文淵閣的琉璃瓦,顯出原本綠油油的顏色。
張相公一手打著傘,一手按著自己的本體,步履沉穩的穿過文淵閣前的石橋。
正碰上也打著傘,從橋對面過來。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早就在等著他。
張居正站住腳,等著徐璠向自己問安。
無論官位還是年齡,他都在對方之上,并不會像幾位部堂那樣諂媚。
但今天,徐璠沒有要向他行禮的意思,直挺挺的站在張相公對面,直勾勾的看著他。
張居正自然不會像趙昊那樣,跟他玩斗雞眼,便收回目光繼續打著傘向前走。
兩人錯身的一刻,徐璠才低聲道:“太岳兄,你意欲何為?”
“不谷也想問,意欲何為?”張居正站住腳,看著眼前那面鐫刻著‘機密重地,一應官員閑雜人等不許擅入,違者治罪不饒。’的銅牌,感覺諷刺的很。
“我當然是要維護父親的威信了!”徐璠伸出手指,終究不敢指向張居正,便一下下指向地面,強抑著怒火低喝道:“大樹底下好乘涼,父親是我們所有人的大樹!所以所有人都要細心維護他老人家,而不是擅自拆臺!”
昨晚回家,氣得半宿沒睡著覺,后來借故把兒子打了一頓,這才沒那么憋悶了。
但張居正昨晚的表現,依然讓他十分光火,雖然老李和老陳都說了,但要不是你張太岳挑頭,就憑那倆貨,誰敢胡說八道?
因此他早早就等在內閣門房中,等著張居正的到來。
張居正面無表情聽完徐璠的話,然后依然面無表情道:“在不谷看來,才是那個砍樹的人,不谷只不過是在為師相補救罷了。”
“什么,我砍樹?”徐璠指著自己的鼻子,訝然失笑道:“你也太高看那群妖言惑眾之徒了。”
“你對科學的力量一無所知。”張居正淡淡說一句。
“呵……”徐璠聞言失聲笑道:“太岳兄,你昨晚幾個菜啊,怎么喝成這樣?”
看徐璠那一臉哂笑,張居正失去了解釋的興趣,搖搖頭道:“朽木不可雕也。”
他決定盡快結束無益的對話。
便神色一肅,釋放出凜然不可欺的氣場,一下子籠罩住了徐璠。
“正月靈濟宮,不谷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科學和趙昊,不谷保下了。”
“為何還要一再對他動手?你為什么要把不谷的話,當成耳旁風?
“你以為不谷也會像那些人一樣,任由你亂來嗎?!”
連問三句之后,張居正鷹隼般瞥了一眼徐璠,居然讓不可一世的,將已經到嘴邊的駁斥之言,硬生生憋了回去。
一直到張居正進了文淵閣,他都沒敢吭聲。
那一刻,徐璠才終于察覺到了,自己和張相公,并不在一個段位上。
他從前還以為,大家其實差不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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