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閣老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不敢娶

趙府花廳中。

周祭酒微弓著身子,仰頭看著趙昊,他滿臉的討好,還難掩懼色。

若是有旁人看到這一幕,肯定要使勁揉眼。堂堂南京國子監祭酒,怎么會對自己的監生如此低聲下氣?

倒過來才是正常啊!

其實周祭酒原先并未如此恐懼趙昊,哪怕小公爺向趙昊登門道歉,他也不太害怕。真正讓他恐懼的,是來自北京的兩條消息,一是趙錦榮升小九卿,二是徐閣老的得力干將吳時來,居然也替趙家撐腰,彈劾了魏國公。

這說明這姓趙的小子已經通天了,之前的威脅可能還只是恫嚇而已。

但現在,周祭酒知道,他實實在在可以干掉自己了!

恐懼之余,更多的還是后悔!自己怎么就這么有眼無珠?明明可以造就一段不離不棄、皆大歡喜的士林佳話,現在卻弄成了這般田地……

他要趁著退婚的事情還沒傳開,設法補救一番。不然等趙守正重新跟別家定親后,他可就要成為士林笑柄嘍……

“請講。”趙昊也受不了周祭酒這副卑微的模樣,他對清流的幻想,完全因此人而破滅。

便轉過身去,端起茶盞,看著窗外的石、竹組成的小品。有工匠正用細細的毛筆,在太湖石上勾勒著字的輪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

看清描在上頭的詩句,趙昊差點把茶水噴出窗外去!大伯這是搞什么名堂?

沒等他詢問工匠,旁邊周祭酒終于鼓足了勇氣,開口說話了。

“前番造化弄人,對兩家傷害都很大……”

趙昊聞言瞥一眼周祭酒,沒想到他還有臉提這茬。

便聽周祭酒自顧自說道:“實在是我受人蠱惑,一念之差,釀成了大錯。幸好此事只有我兩家知道,并未傳揚出去。此時若能重修秦晉之好,外人無從知曉這件壞事,善莫大焉,有百利無一害。”

“呵呵……”趙昊難以置信的笑道:“你還真好意思開這個口。”

“聽我把話說完。”周祭酒忙擺擺手,一臉壯士斷腕的決絕道:“千錯萬錯,都是我周家的錯。是以本官當然要補償趙家。從前與令尊定親的,是我庶出的三女兒。這次若能重新訂婚,我便將正妻所出的唯一嫡女許配給令尊,且令三女為媵,姐妹同嫁給令尊如何”

“還可以這樣?”趙昊聽得目瞪口呆,實在無法想象,周祭酒是怎么想到這法子的。

“此乃古禮也,并不罕見啊?”周祭酒兩手一攤,同樣不理解,趙昊為何如此吃驚。

在士大夫的婚事中,這種姐妹同嫁、一妻一滕的玩法確實不罕見……

“好吧……”趙昊哭笑不得的擺擺手,表示無法決定道:“不過哪有做兒子的,給父親做主的道理?你還是跟我爹說吧……”

“當然要先問過公子了,你不反對我才好開口。”周祭酒一副很懂事的樣子道:“當然,若是公子能代為轉達,自然更好。”

“我不反對,也不幫忙,你自己說去。”趙昊翻翻白眼,心說我給自己找一個后媽不夠?還得找兩個?我得多賤啊?

“公子不反對就好。”周祭酒也松了口氣。

趙昊便出了花廳,讓父親和大伯回來應付姓周的。

他則留在了外頭,背手看著描字的工匠。

“這是要干啥?”

“回公子。”工匠趕忙放下手上的活計,向他行禮道:“大老爺吩咐,要將公子的大作分別刻在宅中各處。說這首詩最代表趙家的氣節,因此要放在待客的地方。”

“趙家的氣節……我怎么不知道,有這玩意兒?”趙昊不禁暗暗腹誹道:‘若是有,也是吃軟飯的氣節吧?’

他覺得應該刻上‘軟飯好軟’更加貼切……

他在外頭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還留神著花廳中的動靜……

這時,周祭酒已經將提議復述給趙守正兄弟。

趙守業聞言眼前一亮,心說還有這等姐妹雙收的好事?

便低聲對弟弟耳語道:“周祭酒這位子,說不定一下就上去了。他又這么低聲下氣,這樣的老丈人可不好找……”

趙守正深以為然的點點頭。

周祭酒見狀大喜,忙問道:“賢婿可應了?”

“不。”趙守正卻斷然搖頭道:“我是不會娶你家女兒的。”

“啊?”周祭酒和趙守業齊齊吃了一驚。

“啊?!”外頭的趙昊也吃了一驚,這樣買一送一的好事兒,父親都不同意?

看他往秦淮河跑得挺勤的啊?

“賢婿何出此言?”周祭酒忙問道:“我將一雙女兒都許給你,天下哪還有這等好事?”

“但我不敢娶!”卻聽趙守正罕見的正色道:

“當初我家遭難,你就幾次三番纏著要退婚。現在看我趙家重新發達,就又要把女兒嫁給我。將來若是我家再遭難,周大人肯定還要把兩個女兒要回去的。”

“怎么會,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周祭酒紅著臉強辯道:“覆水難收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大司成懂就好。”趙守正端起茶盞,將茶水潑在地上道:“既然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斷掉的姻緣也不能再續了!”

“你,你還是問過令尊再說吧?”周祭酒只覺無地自容,也不知自己怎么說出這句話來的。

“從前是父命難為,但臨別前,父親已許我自己做主。”趙守正便答道:“自然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了。”

說著他起身道:“大司成請回吧。”

“唉,你真是……”周祭酒心里那個惱火啊,想要說幾句難聽的話發泄一下,卻瞥見趙昊在窗外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他忙咽下話頭,灰溜溜告辭而去。

趙守業和趙守正只將他送出二門,便站住了腳。

趙府門外,劉員外在轎中左等右等,久久不見周祭酒出來。

他是又悶又燥,只好出轎準備透口氣,探頭朝門內看看,姓周的怎么還不出來。

誰知剛剛下來轎子,便聽一把可惡的聲音,大驚小怪道:

“咦,這不是劉會長嗎?怎么不進去啊?”

便見唐友德一臉揶揄的從馬車上下來。

“你……我……”劉員外如今最不想看到的兩個人,其中就有這唐胖子。但他方才探頭探腦的樣子,被人瞧了個正著,此時是有口莫辯,進退兩難。

ps.第八更,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