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哦,這熟悉的腔調

駕云行萬里,道心多自在。

遙看昆侖山,仙自西土來。

這詩力,沒誰了。

李長壽表面緊繃著面容,心底哼著小調,本體開啟著空明道心,時刻警惕是否有什么意志降臨要操控這副軀殼。

行至昆侖山附近,李長壽的云頭更慢了些。

他沒著急直接趕去玉虛宮,反而是在西昆侖轉了轉,找了個山谷,對著山谷中喃喃幾聲,最后嘆了口氣,道一句‘終歸空虛’。

腳下,一縷非靈氣、非仙氣、非道韻、非有形之力,悄然鉆入了大地深處。

而這般舉動,并未在天地間留下絲毫痕跡,也沒有招來任何反饋。

李長壽輕嘆了聲,又欣賞了一陣西昆侖那七彩斑斕、自然堆砌出的美景,用仙識觀察了一陣玉虛宮,這才駕云趕去。

噹——

遠遠就聽聞一聲鐘響。

見玉虛宮中飛出兩名年輕的道者,李長壽駕云向前,與這兩道者遠遠做了個道揖,言道:

“貧道虛菩提,自靈山而來,特來玉虛宮拜會。”

兩名年輕道者不急不緩地還禮,各自后退半步、轉身相對、抬手做請,還用溫潤的嗓音道一句:

“道友這邊請。”

李長壽含笑點頭,心底禁不住吐槽半句。

自己之前來,哪次不是十二金仙親自出迎,哪次不是仙鶴呈祥、仙光環繞,到現在,也就兩個小弟子外出招呼……

嘖,物是人非,世態炎涼。

這般用不同身份來玉虛宮逛蕩的微妙情緒,也是頗為有趣。

腰間玉佩叮鈴作響,身上的道袍反射著太陽星的光亮,質感相當不錯。

兩名弟子引著他到了玉虛大殿,其內自有幾道身影起身;

李長壽前腳剛落穩,就聽里面傳來了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腔調、熟悉的陰陽道韻……

“唷,這不是西方教的菩提師兄嗎?怎么有空大駕光臨,來我們玉虛宮了?”

尋聲看去,自是看到了那一身顯眼的紅袍,以及雙手揣在袖中的太乙真人。

李長壽心底泛起了少許親切之意,表情卻是僵硬地一笑,對太乙真人拱拱手,并未回話。

就不能給這家伙開團的機會。

看殿內,赤精子、黃龍真人、太乙真人、文殊道人、玉鼎真人、普賢真人左右而坐,那廣成子的主位自是空著的。

此前朝歌城外大戰,李長壽與接引道人交手后,與云霄匯合時,順勢也就將廢了修為的廣成子扔回了元始天尊面前。

此刻廣成子自是無法隨意活動,應當是在躲在哪重新修行。

故,此時接待李長壽的,便是排位第二的赤精子。

這老道含笑道:“道友請入座,不知來玉虛所為何事?”

李長壽保持著略顯僵硬的微笑,坐在客座之上道:

“此前聽聞廣成子道友遭了劫災,心中掛念,老師命我送來鞏固道基之丹藥,還請貴教笑納。”

言說中,李長壽取出那接引圣人賜下的丹藥,側旁自有小弟子向前,將丹藥鄭重接過。

赤精子剛要開口致謝,那太乙真人卻是似笑非笑地道:

“貧道怎么聽著,道友像是在挖苦我們大師兄?”

李長壽:……

開,就硬開!

“這何來挖苦之說?”

李長壽忙道:“我西方教一向與闡教交好,大劫落下,廣成子道友為掩護眾同門而自身遭厄,這讓貧道無比欽佩。

此次貧道前來,只是為送這丹藥,無所請、無所為,還請太乙道友莫要挖苦貧道才對。”

“挖苦?”

太乙真人似是憋了一股火,此時頓時燃燒起了熊熊綠光。

他笑道:“道友此前可是音訊全無,也不知躲去了何處,而今大劫止了、天地變了,道友莫非,又覺得自己行了?

遙想當年,道友那縱橫天地之英姿,讓貧道……不勝懷念。”

‘虛菩提’眉頭一皺,凝視著太乙真人,淡然道:

“貧道不知,道友這般言語具體何意。

若這就是闡教的待客之道,貧道這便告辭,就當并未來過就是。”

“哎,”太乙真人笑道,“別急著走呀。

留下吃個便飯,聊一聊當年趣事,講一講道友如何配合天庭坑了北洲妖族這段光輝事跡嘛。”

‘虛菩提’拂袖而起,怒視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淡定一笑,朝一旁玉鼎真人靠了靠,對‘虛菩提’挑了挑眉。

玉鼎真人只是閉目打坐,看都不看這邊一眼。

一旁文殊道人開口道:“道友莫要見怪,太乙師兄并無惡意,還請入座歇息。”

“不必了,”‘虛菩提’起身做了個道揖,“貧道在這里拜過闡教圣人老爺,這就回返靈山復命。

盼廣成子道友早日復原。”

言罷,虛菩提看了眼太乙,僵硬地一笑,轉身邁步出了大殿,駕云飛向西南方向。

遠遠的還能聽見,那太乙真人的嘆息聲:

“就這?

西方教剛推起來的這解空大師,就這?

貧道還想與他好好論道,宣揚一下咱們闡教精義,可惜了,可惜了呀……”

這太乙,在讓人來氣這件事上從沒讓人失望過!

雖然知道太乙是在針對虛菩提,而且看樣子也沒被道祖‘篡改記憶’,但剛才李長壽差點沒忍住要反唇相譏,開始一場陰陽怪氣的較量,挑戰一下大陰陽師的地位。

終究,還是給了老友一個面子。

終歸虛無。

駕云回返靈山,這一趟并不算愉快的玉虛之行,也算圓滿完成了任務。

想必,此刻那文殊與普賢,正在籌謀如何回歸西方教之事,也不知闡教是否會阻攔,而元始天尊與接引圣人,是否會因此爆發沖突。

李長壽仔細推演了一陣,發覺兩位圣人應當會較為克制。

闡教想要的,應該是此事無聲無息,不會造成太大影響;西方教要的,是這幾個弟子回返,尋求大興之機緣。

嗯,多幾個弟子,大興土木時也能多幾個勞力嘛。

這自然只是玩笑之言,李長壽已是看到了一場西方教內部的權力更迭,而他也剛好趁此機會遠離靈山。

在此之前,自己也可順勢將西方教引向‘正途’。

讓正道的光,灑在靈山菩提臺上。

玉虛宮。

李長壽這個‘虛菩提’離開之后。

太乙真人伸了個懶腰,淡然道:“這虛菩提,只是簡單送個藥?”

“西方盛傳,他如今的道境高深莫測,”文殊笑道,“今日一觀,也不過如此罷了。”

黃龍真人在旁道:“莫要這般背后評說旁人,不好。”

文殊挑了挑眉,與普賢對視一眼,又不著痕跡地錯開眼神。

玉鼎真人睜開雙眼,看向這兩位師兄,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心里有鬼?

玉鼎卻并未說話,只是道:“若無其它教務,貧道想回山修行。”

“玉鼎師弟,”赤精子溫聲道,“剛才所談之事尚未有個結果……稍后蟠桃宴,你與太乙師弟、黃龍師弟一同去湊個熱鬧可好?”

“你們去吧,”玉鼎站起身來,面容有些黯然,“你們覺得熱鬧,我只覺得那些仙神喧囂。”

言罷,玉鼎真人朝宮門而去,背影說不出的落寞。

“我與玉鼎師弟一同回去了,”太乙真人隨之起身,雙手揣在袖中,笑道:“蟠桃宴能吃蟠桃,不如師兄你帶殷洪殷郊過去。

他們兩個被預先封了神位,只待修行有成就去天庭報道,提前帶他們去適應適應也好。

走了。”

赤精子點點頭,卻是并未強求。

片刻后,飄向乾元山的云上,玉鼎真人微微嘆了口氣。

太乙真人在旁道:“莫要多想了,那家伙只是逃了,又不是隕了。”

轟隆——

晴天響雷,似有目光注視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頓時閉嘴,對玉鼎真人一陣擠眉弄眼。

玉鼎撫了撫衣袖,勉強笑了兩聲,淡然道:“回去修行吧,這天地又能安穩一陣了。”

“還是徒弟們好啊,”太乙抬頭看向藍天白云最深處,“如今天庭內部也是頗為繁華,他們幾個能無拘無束地做個仙神、享享清福,那也是一等一的快哉。”

“嗯,”玉鼎真人應了聲,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并未再多說。

且說李長壽回了靈山復命,便對接引圣人提起,自己稍后想去三千世界中行走參悟,看一看紅塵。

接引圣人自是答應了下來,這畢竟是弟子在修行。

但接引圣人順勢又給了另一個任務。

——讓他離開靈山去三千世界行走前,先去幽冥地府一趟,看望下地藏。

地藏如今依然是西方教氣運支柱,這根支柱在十二品金蓮廢了之后,對西方教而言尤為重要。

李長壽欣然領命,心底卻不由思索了一陣。

那諦聽,會不會認出他?

準確來說,地藏大概率是沒有被修改記憶的,畢竟身處天道序列前二十;但諦聽應當已忘了那‘李長壽’的存在。

諦聽若是察覺到他心聲有異樣,那自己可就前功盡棄了。

此前李長壽特意帶諦聽外出逛逛,順勢敲打威脅,就是為了讓這家伙閉嘴。

記憶可能會忘卻,但性格卻不會被影響;李長壽要的是諦聽膽小怕事、不敢開口說話,故會給諦聽道心畫下一塊陰影。

稍后還要用諦聽的神通搞事——它可對萬靈傳遞心聲,不然李長壽也不會留下這般隱患。

給道心多加幾重解空道韻吧,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又數年后,玉虛宮文殊等仙毫無動靜,仿佛沒收到暗號。

天庭蟠桃宴如期而至,三界各處祥瑞頻現,天地間霞光陣陣,到處都是祥和的氣息。

李長壽離了靈山的洞府,換上了灰袍、束起了道髻,低調地離了靈山,朝西海天柱邊緣而去。

雖然有點孤單影只,但總歸也能得幾分安寧。

而且,他自身又不是沒人陪著。

心神挪回本體,李長壽看向大殿側旁,那剛被掛起不久的層層帷幔紗帳,能見云霄穿著寬松長裙于軟榻側臥休憩。

殿外小瓊峰上,仙影重重聚在棋牌室內外都是人影;

前段時間還喊著悟道修行的仙人們,因為混沌海中無完整道則可供他們體悟,一個個都閑散著,在棋牌室打打牌、下下棋,場面頗為歡樂。

在混沌海中,就算有穩定的靈氣來源,也只是能保持煉氣士的狀態,無法供煉氣士悟道。

不過,能有靈氣已是頗為不錯,比起那些絕望中逃入混沌海的‘前輩’們,境遇好了何止萬倍。

‘虛菩提’緩緩降入幽冥界,駕云飄在三途河上。

李長壽抽回少許心神到了本體,起身、漫步,走入層層帷幔、步入幾重結界,到了軟榻旁入座。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一雙明眸慢慢啟開;本就晶瑩白皙的肌膚多了眸光的襯托,宛若一切都有了靈性。

“吵醒你了?”

李長壽溫聲說著,指尖在她臉頰劃過,感受著少許柔滑。

云霄微微搖頭,纖手撐著身子緩緩坐起,青絲如瀑般滑落,遮掩住了少許纖美有致的身段。

四目相對,氣息相連。

“不忙了嗎?”她柔聲問。

“沒,抽空過來,”李長壽瞇眼笑著,“要全神貫注避免露出破綻,等我完成布局就可專心陪你了。”

“正事要緊,”云霄不放心地叮囑著。

李長壽欲言又止,面對如此出塵的仙子,終究是說不出什么俏皮的話語。

“好,我這就去忙……”

言罷正要起身,云霄卻突然向前靠了些,額頭輕輕抵在李長壽額頭。

一瞬間,兩人心神相融,彼此感受到了彼此心底的那份‘情劫的劫運’,又讓彼此心底無比安然,仿佛那一瞬互相理解了彼此,元神相依相偎。

云霄臉頰掛上少許紅暈,閉目扭頭。

李長壽暈暈乎乎地道了句:“那我先去忙了。”

隨后轉身回了大殿正中的蒲團,盤腿坐下,久久不能回神。

這感覺,輕飄飄、軟綿綿,道在共鳴、心在共振。

就、就很高級。

先天大能談戀愛時都是這么親密的?

那以后能不能照顧照顧他這個后天生靈,稍微低級一點,俗氣一些。

啊這……

感覺倒還不錯。

李長壽笑了笑,大半心神歸于‘虛菩提’,駕云在三途河上,欣賞著幽冥之景。

忽而聽到了遠處山丘上傳來笛聲。

李長壽抬頭看去,卻見那里站著一名少女,坐在一顆老樹的樹杈上,輕輕搖晃著一雙玉足,吹奏著手中的短笛。

七情化身轉世身。

李長壽未敢多看,也怕這神通莫測的七情化身識破了自己的偽裝,繼續駕云前行,并未有半分異動。

他用仙識觀察了一陣,發現七情少女只是在那吹笛安撫亡魂,他的路過對七情少女沒有任何影響,這才放心了下來。

李長壽不想讓圣母娘娘卷入他與道祖的博弈,同樣也不想讓后土娘娘受此事牽連。

閉目感受了一陣三千大道于幽冥界的‘存在形式’,不知不覺已是繞過了‘繁忙’的酆都城,到了輪回塔前。

他亮出道韻,對輪回塔頂層的窗戶做了個道揖,稱一聲地藏師弟。

地藏漫步走到窗口,對菩提還了一禮,喊一句菩提師兄。

而后地藏轉身做請,‘虛菩提’淡定地飛入了窗中。

那諦聽癱在另一側的窗臺下,懶洋洋地瞇著眼,看到虛菩提后只是瞥了一眼,就將自己高傲的頭顱挪向了另一邊。

沒興趣,不想見。

哼,不過是那個男人的手下敗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