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訓練,李戰馬上就要迎來單飛的日子了,應婉君忽然提出提前返校。他們九月三日開學,還有一周的時間,本來計劃臨到了再返校的。
別看李戰嘴上一百個不愿意,應婉君要走他心里真有些不舍,雖然沒能做點啥。應婉君在場站住了有一周,李戰差不多習慣了身邊有個拖油瓶,猛地要分開又怎么會舍得,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
讓裴磊開車,一大早的李戰把應婉君送到了北庫機場,打了機票,一直送到安檢口看著她過了安檢這才凄凄慘慘戚戚地返回。
應婉君在候機的時候撥打電話訂了下午長安機場飛港城機場的航班,北庫到長安,長安到港城,一切很順利,在港城落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的九點。一向節儉的她立馬打了出租車往西縣機械廠去。
這些都是瞞著李戰的。
她要提前走并不是返校,而是接到了李戰家里的電話,出了一些比較緊急的事情,李建國的本意是讓李戰回家一趟的,但是應婉君知道李戰的訓練任務非常重又擔負著重要課題研究,于是和李建國商量由她回西縣處理。
李建國也是了解這位未來兒媳婦的了,別看人小小個,為人處事非常講究,做事有魄力有膽氣,又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她回來處理也是很適合的。若不是不了解相關的法律法規,以李建國兩口子的性格,他們是絕對不會麻煩兒女的。
應婉君風塵仆仆趕到李家,一進門就看到大姐李齡和大姐夫邱國豪也在。
“婉君回來了,吃飯了嗎,慧華快把飯菜熱一熱。”李建國忙說。
一家人都站了起來。
應婉君輕裝簡行就一個書包似的雙肩包,硬是給葉慧華接過去后,她道,“伯母我吃過了,路上吃過了不餓。”
盡管大家臉上都擠出了笑容,但是凝重的氣氛是比較濃重的,估計大家一直在等她。
“大姐,大姐夫。”應婉君問好。
“還是吃點吧,那么遠跑回來,肯定是又餓又累。”李齡說。
應婉君連忙說道,“真的不餓,也不累的,全程坐飛機快得很,一點也不累。”
早上還在西部北部的北庫,晚上就到了大陸極南的海濱城市,不累才怪。
“伯父,具體是什么事情?我還沒告訴李戰,先了解清楚情況,實在不行再告訴他。部隊現在的訓練任務很重,他每天都要飛行。”應婉君坐下,直接開門見山地說。
李建國輕嘆了口氣,說,“就是拆橋的事。我這個房子啊當年沒有買產權,當時是單位的福利房嘛,一年收五百塊租金,十年一算,交了兩次房租一共一萬塊,到今年二十年了。”
現在想起這件事情李建國夫婦是后悔之余互相埋怨,如果當時咬牙直接買下就不會有現在的問題了。可是在二十年前,也就是1990年,五百塊錢怎么看也不算是小數目,那年月高薪工人也不過七八百塊的月薪。而且十年一算,要一次性付清五千塊,這在當時絕對是一筆巨款。
花五千塊租十年,到期了可以再續,同樣的租金,住個四五十年也不過二萬多塊錢,何必花五六萬塊去買下來?
再一個,當時李建國夫婦為了五千塊房租都省吃節用了好些年,更何況五六萬塊。
社會發展太快,用現在的目光去看十幾二十年前的事大多是蠢事,可在當時確實大多數人的選擇。
“現在廠子要賣掉搞房地產,拆遷辦的說有房產證就按照規定給賠錢或者賠房子,沒房產證什么都沒有還限期搬走。沒有這么干的!這里是單位的福利房,我是廠子的職工。”李建國激動地說。
上個月應婉君在這邊住的是李齡帶著孩子也在,也講了不少關于這處房子的事情,她了解的還是比較清楚的。乍一看是李建國沒理,你沒產權嘛,既然是租的那就退租,頂多給你補償點租金,給你時間找房子。
但是實際上并非如此,李建國是機械廠的職工,當年下崗的時候什么都沒有直接就沒了工作,幾千塊買斷了十幾年的工齡,什么醫保什么雜七雜八的福利一夜之間全部失去。
這個房子是他們家唯一遮風擋雨的地方,已經凄慘到不行了,農民好歹有田地,他們什么都沒有,在那段時間成了無人問津的群體,又恰恰是有信仰有奉獻精神的一代工人。
李建國為什么被稱為鐵公雞是有道理的,如果連飯都吃不飽,誰也大方不起來,他還有三個小孩要撫養。
大家期翼地看著應婉君。李戰哥倆不在家,她這位名牌大學生兒媳婦就是最有學問的人了。
“伯父,他們是怎么說的?”應婉君問。
葉慧華開口說就帶著哭腔了,“說明天搬走,不搬就叫人過來把東西都扔樓下去趕走。”
“他們敢!”應婉君猛地站起來,怒發沖冠。
這小女子什么苦沒吃過什么人沒見過,她的膽氣得有多大才能硬扛著家里讓她嫁人的壓力拼殺出一條路來。眼前這點事情對她來說還真的不算什么!
最關鍵的是她知道未婚夫的地位。
“伯母,別著急,你放心吧,他們絕對不敢動咱們家一塊磚!”應婉君擲地有聲地說道。
李建國責怪道,“你看你說沒兩句就哭哭哭,哭有用嗎?”
“爸,你少說兩句,媽這不是擔心嗎?”李齡瞪了眼李建國。
邱國豪小聲地說,“爸,我看要不先搬新房那邊住,拆遷辦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咱們惹不起的。”
“不行!新房是李戰和婉君的,我們老兩口住算怎么事!”李建國斷然拒絕。
應婉君眼中有淚花,想起自己的父母,心中的感慨更甚。她說,“伯父,不是這么說的。你和伯父應該搬到新房里住的。你們看,李戰長期在部隊,他一年到頭也沒在家住幾天。而且以后如果我和他,和他結婚了,也是隨隊跟著他,他去哪我去哪,就更沒時間在家里了。說不準以后穩定了你們也得隨隊呢。所以新房現在不住的話空著就是浪費,總不能把沒住過的房子租出去吧?”
李齡暗暗給應婉君豎起大拇指,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勸起人來有理有據不容反駁。
“那,那這房子怎么辦,我們都住幾十年了,什么都不給賠怎么行,李戰他爸給廠子干了十幾年什么都沒得。”葉慧華說。
邱國豪小聲說,“媽,不給就不給了,咱們不缺那一點。今年我海鮮生意做得蠻好,我給您拿幾萬塊錢,把新房的家具家電什么的置辦起來,住大房子不是更舒服。再說了這邊生活也沒香江花園那邊方便的。”
“那能一樣嗎!”李建國瞪眼,“我要你的錢,你趕緊的把房子買了,別等折騰光了再后悔。”
邱國豪縮了縮腦袋不敢再說話了,尷尬的笑著。他人老實容易滿足,手里有個十來萬塊錢就認為自己是有錢人了,不過人也大方,尤其對岳父岳母,那真的是有一塊錢就會花九毛錢的地步。
“買,買,這不正看著呢嗎,爸你就別操心我的事了。”李齡說。
擺了擺手,李建國說道,“這個家不能搬,就算是要搬也不能現在搬。我李建國堂堂正正做人幾十年,絕對不能灰溜溜地走了。凡事得講個理,講清楚了該怎么辦怎么辦,只要依法辦事,我一定沒二話。如果這里面有見不得人的勾當,我也絕對不會讓人占了便宜!”
“你這是干什么!你沒聽國豪說嗎,拆遷辦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葉慧華知道老伴臭脾氣上來了,緊張得不行。
應婉君說,“伯母,那不是拆遷辦,應該是拆遷公司。據我所知,開發商和政府無簽署的合同里并沒有包括政府負責拆遷這一項。”
“什么意思?”李齡皺眉,“哦,就是說政府把地賣了就什么都不管了?”
“也不能說不管,拆遷賠償有標準的,相關規定寫得很清楚,政府按照開發商按照這個來執行。”應婉君笑道,“不過實際操作中就難說了,商人都是唯利是圖的,他們一定會想法設法把拆遷成本壓下去。”
“那怎么辦?拆遷公司又怎么了,他們總不能敢動手吧?”李齡挑著眉頭問。
邱國豪冷不丁地說,“你忘了城西那個村子,開發商后來都和村民打起來了。一個往死里壓價,一個往天上要價,不動手才怪。真的,那幫人都不是什么好人,斷水斷電算是輕的,直接挖掘機開過來開拆不是沒有!”
“他們肯定不敢!”
應婉君淡淡笑著,信心十足,迎著眾人期翼和疑惑的目光,她說道,“伯父,伯母,李戰不是得了五個一等功嗎,每一次市里縣里相關部門的領導不是組織人敲鑼打鼓送大大的牌匾到家里了嗎?”
“是啊,沒地方掛了,其他四副我包好給藏了起來。”李建國說。
應婉君笑道,“明天都拿出來,就擺在客廳里,把部隊寄回來的喜報也都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茶幾上。”
“別說縣里了,就算是市長來了也不會動咱們家一分毫。”
李建國夫婦也好李齡夫婦也罷,他們都完全意識不到五個一等功的一等功臣意味著什么。他們根本想象不到他們的兒子(弟弟)的社會地位有多高,哪怕這是2010年,一個軍人還不怎么受到尊崇的年份。
應婉君知道,在北庫場站待了一個星期后她就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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