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周國萍在興安府要執行她的高壓策略了。
而且是堅定不移的在執行。
這里與其余地方不同,能存活下來的大部分都是抱團自保的宗族,這些宗族并非是良善人家。
他們遇到無法抵抗的大股流寇的時候,就會投降,就會獻上自家的女人或者糧食,一旦大型流寇離開了,他們又會仗著人多開始劫掠零散百姓,這才是讓這里變的人煙凋零的真正原因。
如果說徐五想面對的是不思進取的赤貧人群,那么,周國萍面對的將是一個宗族社會。
想在這兩種人身上普及國家概念,都是癡心妄想。
這讓云昭發現,自己的前進之路道阻且長。
他也發現自己實際上犯了一個經驗主義錯誤,盡管他已經將標準降低了,現在看來,自己把標準定的還是過高了。
很多藍田人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在這些地方就是天方夜譚。
離別周國萍的時候,她有些不高興,不過,這肯定與情感沒有半分關系。
很多女下屬似乎故意把自己跟上司的關系弄得很曖昧,其實狗屁關系都沒有,這是人家籠絡感情的一種手段,你要是趕著上去,事情會變得讓自己很難堪。
周國萍是女人中的偉丈夫,誰要是認為她軟弱可欺,死的時候才會明白,人家根本就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匹餓狼。
云昭可以安慰她,韓陵山,徐五想這些人可以安慰她,可以覺得她可憐,至于別人……你的憐憫只會讓人家感到恥辱。
跟徐五想的僵化,周國萍的犀利比起來,楊雄明顯就是一個可以春風化雨的人。
襄陽的局面不是很好,還需要藍田大量的投入,同時,他又在懷疑藍田大量投入會不會影響關中,總之,他就是在這種患得患失的矛盾情緒中努力干活。
整修之后的襄陽城高大巍峨……就是城里沒有多少人,云昭進城的時候青石板剛剛被小雨浸泡過,青的發烏,明幽幽的反射著一點殘光。
馬蹄聲在城門洞子里不斷地回響,即便是幾匹馬的馬蹄聲,也能造成千軍萬馬的態勢。
外城墻修建的差不多了,內城里還是大多是斷壁殘垣,昔日高大的襄王府被破壞的尤其嚴重,就連梁柱上的金箔也被人一點點的刮走了。
很多殿堂中間還有火燒的痕跡,如果仔細嗅嗅甚至還能聞到屎尿的味道。
“我們已經招募了不少商賈,不過呢,他們的那點投入對整個襄陽城來說依舊是杯水車薪,百姓正在回流中,不過,速度很慢,觀望的人更多。
預計,兩年之后,襄陽才會有一點起色。”
楊雄留了一點小胡須,整個人看起來沉穩不少,對襄陽的建設事宜似乎也很有條例,因此,說話的時候不緊不慢的,收放自如。
就是憑借這份鎮定自若的氣質,在洛陽被拿下之后,他第一個率領部下進入了洛陽,等洛陽稍微安定一些了,他又被匆匆的調任襄陽府。
“主要是這里的百姓被張秉忠裹挾走了一批,又被李洪基帶走了一些,剩下的人也沒有什么活路,因此,紛紛逃離襄陽去了鄉下覓食。
就現在而言,百姓們似乎更加喜歡襄陽治下的州縣,而不是襄陽本地,他們還是害怕因為襄陽地利的關系,還會引來賊寇的覬覦。
如果雷恒軍團,在襄陽打一仗,并擊潰李洪基所部的話,這里的局面要好得多,可惜,雷恒來襄陽的時候,李洪基的人馬已經撤走了。
流落到關中的襄陽人回來了一部分,不過,更多的人卻沒有回來,關中多年的安穩,讓他們多少有些樂不思蜀。
縣尊,我希望能有更多流落到關中的襄陽人能夠回來,這樣,就能用這一批人來帶動襄陽本地的商業,農業,乃至作坊生產。”
“徐五想,周國萍做的不錯。”云昭瞅著襄陽高大的鐘鼓樓,低聲對楊雄道。
“我也會做的很好地。”
楊雄毫不客氣的道。
云昭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會做的很好,所以,這一遭,我主要是來看看你們。”
楊雄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紅,馬上就換了一副嘴臉道:“卑職很好,縣尊多在別的地方用心。”
云昭笑道:“我知道。”
“縣尊想不想去冒辟疆的轄地去看看?”
“怎么?他做的很出色嗎?”
“非常的出色,出乎我預料的好,一個貴公子不但完整的參與了一次農田水利建設,還親自參與農事,并且在招引商人一道上頗具手段。
這一次,他從江南招來的商賈們,在谷城縣做了不少的事情,有些商賈,已經開始將自家的產業從江南向襄陽遷徙了。
所以說,在襄陽建設的過程中,谷城縣很可能會領先其余州縣。”
云昭無所謂的搖頭道:“要挑選商人,不是什么產業都能來襄陽的,你要注意引導,培育襄陽府的重要產業,支柱產業,并爭取把它做大做強。
千萬莫要搞百花齊放式樣的發展,那么一來,你襄陽什么都有,卻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的,那就糟糕了,對襄陽以后的發展極為不利。”
楊雄嘆口氣道:“還是優先發展農業吧,就目前而言,沒有什么比吃飽肚子更加重要了。”
云昭點頭稱是。
此時的襄陽與云昭印象中的襄陽根本就是兩回事,雖然這里的城墻依舊巍峨高大,顯得無比的雄偉,論到繁華程度,相差了幾乎千萬倍。
最近或許是公務繁忙的關系,云昭的眼前總是能出現后世那種車水馬龍的景象。
而他就站在車流中間,眼看著那些龐大的機器迎面撲過來,又透體而過,這種感覺真的不太好。
直到現在,他的小火車依舊只能帶著三個人在玉山那座環形鐵路上吭哧,吭哧的爬。
精密化的機械明顯是不成的,所以,玉山上研究火車的人,開始將水壺加大了,等云昭回去之后,一個巨大的原始蒸汽機就要出現了。
最讓云昭歡喜的是,他派去歐洲的人回來了,且帶回來了很多人,信函中沒有說清楚這些人的能力是什么,不過,云昭估計,應該是跟很多奇巧淫技有關。
這種人的地位都不高,聽說有一些人還是花錢買來的奴隸。
是不是奴隸云昭一點都不在乎,他只要他的火車,他的汽車,他的飛機,他的電報機,他的電燈電話。
滿腦子都是未來的景象,眼前衣食無著的人群,很容易讓云昭的思維再次變得混亂起來。
這是理想跟現實的差距,想要拉近這個差距,就需要很多人努力工作了。
云昭很想告訴這些百姓,在這個大建設的年代里不要把自己太當人,在一些特殊的時代里總要有一些人需要付出,需要犧牲,甚至是一兩代人。
可是提起犧牲這兩個字,云昭就很難說出口,因為人的生命就那么長,就這么一次,犧牲掉了,就真的沒有了。
云昭第一次見到冒辟疆的時候,他顯得非常平靜,整齊的五官,潔白的牙齒,雖不華麗卻修飾的一絲不茍的青衫,配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一個青年才俊的模樣總算是出現了。
沒有什么抱怨,也沒有私人之間的寒暄,冒辟疆見到云昭之后就開始向云昭介紹他管理的上千戶人家。
總體上,冒辟疆做的還是不錯的,這上千戶人家是他辛苦從周邊召集來的,原本空空的村落,現在也有了雞鳴犬吠之聲。
此時,正是吃晌午飯的時間,云昭瞄了一眼冒炊煙的煙囪,就大致了解了這里百姓們的食物是否充足。
“還是窮。”
冒辟疆對自己的政績不是那么滿意。
“今年下來的菜籽出油不多,影響了價錢,牛羊,豬的育肥也不是那么理想,只有雞鴨還算是能拿得出手,不過,僅僅依靠雞鴨下蛋,也只能解決這里百姓的吃鹽問題,想要再進一步,就要想別的辦法了。
我準備在農閑時分,帶著這里的百姓修繕水渠,建造一些水車,將水引到高處,增加一下這里的水田數量。
不過呢,這里的人都是一窮二白的,只能依靠大里長想辦法給我們籌措一些錢糧,好把水車豎起來。”
“這里的百姓肯聽你的話?”云昭笑吟吟的問道。
冒辟疆拱手道:“回縣尊的話,百姓淳樸,只要我等教導得當,秉承公心,以身作則的話,他們還是愿意聽我們的安排的。”
云昭道:“沒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難題嗎?”
冒辟疆嘆口氣道:“這里的人與其說是淳樸,不如說是被賊寇們嚇破了膽子,打斷了脊梁,很多人看似溫順,實際上就是一個提線木偶,需要我們撥一下,他才會動一下。
至于書院里常說的自主意識,他們是沒有的。
這些人說是活著,其實已經死了,府谷縣如果想要真的變得繁華起來,讓這些人的心活起來,才是第一要務。”
云昭笑道:“回去問問你的夫人吧,顧橫波,寇白門正在做的事情,就很適合解決你目前遇見的難題。”
冒辟疆開始以為云昭在羞辱他,后來發現云昭的表情不像如此,就不解的道:“幾個歌姬,難道也能解決軍國大計嗎?”
云昭道:“你太小看她們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