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亮拿來地圖的時候,并沒有五顏六色的絲線,全是純白色的。
顏色是云昭自己加上去的。
邊軍已經過的很慘了,一旦邊軍嘩變,后果嚴重,云昭不打算動這些條線,所以涂成了紅色。
滿世界都在遭災,滿世界也在救災,所以,救災糧食動不得,云昭也把這東西涂成了紅色。
藍色的絲線維系的其實是漕糧,動了漕糧天下震動,在李洪基張秉忠他們沒有成為大名鼎鼎的賊寇之前,云昭不準備比他們更加出名。
粉色的絲線維系的是東南大商賈跟西北的一些交易,這些交易中有的是好的,有積極意義的,有的,則純粹是利益交換,所以,遇到了就動一動,無傷大局。
黑色的絲線在地圖上雖然不多,也不少,以山西最多。
后世人對晉商發家的過程詬病太多,這也感染到了云昭,無論有什么遭遇跟困難,都不是他們跟滿洲人做生意的理由。
這些錢糧,云昭以為應該想方設法的奪取。
山西鹽商歷來喜歡屯田,所以,他們跟邊軍那邊用糧食換取鹽引的價格最劃算,唯一的缺陷就是糧食不多,且連年遭災。
于是,東南一帶的鹽商,就喜歡跟他們做交易,先是由東南鹽商把糧食運到山西,陜西一帶,再跟晉商換取鹽引,這對雙方都有好處。
云氏以前也是大糧商,雖然沒有觸碰過鹽引這種東西,對于糧食交易的敏感性還是有的。
云掌柜聽聞最近有一大批價值一百萬斤鹽的糧食要來西安,接收方便是晉商范肖山與王登庫!
以江南一斤淮鹽三分銀子的價錢來論,除過煮鹽,曬鹽的本錢,這一百萬斤的鹽引最后能讓這些人賺取超過十萬兩銀子的利益。
自古以來鹽這種東西是不缺的,高山上有鹽礦,咸水湖里有自然鹽,海里邊更是無窮無盡。
自從有人發明了《鹽鐵官賣》這種東西后,食鹽的價格就再也沒有便宜過。
就藍田縣現在的鹽價來算,一斤鹽賣一分七毫銀子依舊貴的如同搶劫。
這讓吃慣了兩塊錢一斤食鹽的云昭,如何能容忍一斤鹽賣到八十塊呢?
洪承疇想要糧食,可是,云昭需要的糧食才在洛陽上岸,正準備向長安進發呢,還需要再等等才能送過來。
東南送來的糧食大多是稻米,云昭準備更換一下,給洪承疇送去小米,糜子,跟麥子,了不起云氏上下七八千口吃一年的稻米就是了,這不是什么大事。
現在糧食騰貴,萬歷年間,一擔糧食賣價一兩銀子,到了崇禎二年,一擔麥子就買到了六兩銀子,一擔稻米的價格更是超過了七兩銀子。
而一個五官端正的孩子只能換五十斤糜子,一個相貌周正的大閨女的賣價,也絕對不超過三兩銀子……一百萬斤鹽除掉成本換到的糧食實在是有限。
再加上運糧的成本,這次從南方運來的稻米數量絕對不可能多于一萬擔!
從洛陽到西安,并不經過藍田縣,而是從華陰一路進入渭南縣,對于這塊地方,云氏極為熟悉,云霄跑了一趟回來后就把劫道的地方定在了少華山。
成功之后,只要鉆進少華山,最后就能沿著秦嶺輾轉回到藍田縣,就是一路上盜匪多了一些。
在陜西,只要是山,山上就有盜匪,少華山這種有著悠久強盜歷史的名山不可能沒有人占山為王,現在,少華山上的大當家就叫做“賽伯當”,耍的一手一百斤重的熟銅棍,據說雙臂有萬鈞之力,是一個仗義疏財的好漢。
計劃制定了,就要執行,這位“賽過王伯當”且仗義疏財的好漢自然在云氏剪除計劃之中,并不會因為他有一個不錯的名聲就網開一面。
而且,云氏需要替罪羊……
這個決定讓云虎非常的傷心難過,當初他在月牙山當名義首領的時候大家住的近,“摧山虎”與“賽伯當”還喝過血酒,發誓要相互扶助,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
見岳父為難,高杰要了百十個人,連夜離開了云家莊子,從湯峪進入了茫茫秦嶺。
“這一次我親自走一遭,您看家!”
眾人離開了議事廳之后,云昭把云福,云猛留了下來。
云福點著了煙鍋子,抽了一口煙道:“也好,你總要去見識一下的,總是躲在叔伯背后,不明白殺人是怎么回事,心腸會變得歹毒的。”
云猛皺眉道:“不到三百人的鏢局,不難對付,你就不要去了,你猛叔一定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云昭搖頭道:“福伯說得對,我總要面對的,咱們云氏到現在下一輩就剩下我一個男丁了,躲不開。”
云猛站起身瞅著福伯道:“我沒死之前,小昭就不上戰場!”
云福吐了一口濃煙嘿嘿笑道:“你以為你心愛的侄子真的是一個胖乎乎的八歲孩童?
告訴你,別看你當了這么些年的盜匪,跟你這個胖侄子比起來,他才是吃人的狼!”
云昭瞅著有些失態的云福道:“我會把武庫找出來的,不用你指點,我也能找出來!”
云福沉默片刻,朝云昭拱手道:“等我死掉之后,你再找到可好?”
云昭搖頭道:“不為難你,你可以什么都不說,我自己去找,找到了是我的幸運,找不到是我的命。
現在天下已經疲敝到了極點,天知道那一天我云氏就要面對山崩海嘯一般的大困境。
你手中握有利器,卻不肯拿出來讓我們度過難關,難道你準備眼睜睜看著云氏被巨狼吞沒嗎?”
云猛早就對云福獨自一人握有武庫鑰匙卻死都不肯拿出來的行為極為反感。
在一邊冷笑道:“我是陰族人,你當年說這東西只有陽族人才能用,我就什么話都沒說,就等著給我的小侄兒。
現在,我的小侄兒年紀雖小,卻智慧超群,他比我更急需這些東西來保全家業。
既然是云氏的東西,你一介老奴,何來膽子給主人定規矩?”
云福的一張老臉似乎都要滲出血來了,抬起頭正要說話,云昭在一邊插嘴道:“猛叔,這東西可能只有一部分是屬于云氏的,其余的不是我們家的。”
云猛愣了一下馬上道:“明明是老祖帶回來的,怎么就不是我們家的了?”
云昭嘆口氣道:“如果是別人,我也會跟猛叔一樣說法,問題是這批武器,大部分屬于戚家軍!”
“戚家軍?”
“沒錯,準確的說是屬于石門寨被王寶殺死的那批戚家軍的,那時候,福伯的年紀應該也不大。”
聽了云昭的話,云福臉越發的紅了,緩緩站起身,用最陰沉的聲音對云昭道:“你是世上最無恥的人!”
云昭笑道:“我只有八歲,,從我出生到現在,我救活的人遠遠超過被我殺死的人,而且,我做事歷來光明正大,何來無恥一說?”
云福冷笑道:“你對武庫其實一無所知是不是?”
云昭笑到:“難道不是石門寨……”
“放屁!這批兵刃,武器屬于天啟元年戰死在遼陽城外的川軍,屬于率領三千川軍將士向建奴本陣突襲而死的周敦吉,秦民屏,屬于陣斬十余建奴力竭而死的總兵陳策,屬于帶領戚家軍以不足六千之眾迎擊黃臺吉五萬大軍并斬殺過萬人的少帥戚金,屬于戰至一兵一卒依舊酣戰不休的童仲揆!唯獨不屬于你——這頭野豬精!
你這樣的奸詐小人不配使用這些武器,我寧愿一把火點燃火藥炸掉,也不給你!”
須發酋張的云福威勢驚人,此時此刻如同一頭老雄獅一般威風凜凜,逼迫的云昭不得不躲在云猛背后。
而云猛則尷尬的不斷搓著手道:“富伯,小昭沒想強奪武庫里的東西,就是想弄一點出來,我們好照著打造。
今天逼迫您完全是小昭的計策,您要是不答應,我們兩絕對轉身就跑,哪里有逼迫您這回事。”
云昭見云福慢慢平靜下來了,就從云猛背后鉆出來,連連作揖。
云福淡淡的看了云昭一眼道:“或許你這樣的人才適合生在亂世。
如果陳策,戚金,童仲揆他們中間有你這樣的一個人,九千大軍也不至于全軍戰死,一個不存,戚家軍,也不至于連種子都沒有留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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