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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陳陣于九重云霄。
人界聯軍艦群如蝗,密密麻麻。
五岳神山懸于最高處,散發著璀璨的五色神光,翻涌著滾滾如潮的五色祥云。
其中還有著一些方陣,鬼氣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屬于幽冥十帝中的幾位。
天界兵將,更是數以億萬計,綿延不知幾許,入目盡是一片燦爛的甲光戈芒。
龍獸、天馬低鳴,匯聚在一起,就成了雷霆之嘯。
只是散發出的森嚴、肅殺之勢,已經令得風云色變,狂風呼嘯,兵戈鋒芒如森,殺伐之氣沉凝,滾滾如實質。
忽見其勢一滯,狂風止息,肅殺之云翻涌,被無形之力排開。
一人騎乘白虎,自九霄之上踏空而來。
“參見帝師!”
“見過圣僧!”
“佛爺!”
人界聯軍一眾首腦一見,紛紛拜道。
只是稱呼紛雜,各不相同。
另一面,天界諸神將,九司仙官雖敗退大半,卻未損一人,十方天神、諸殿神將,也多是形勢所迫而敗退,傷者過半,身亡者不及五指之數。
倒是諸部天兵將主,已傷亡過敗。
此時諸神將見得來人,俱皆面露復雜之色。
他們如何不知,這騎乘白虎的和尚,便是那位滅殺了三界之主,九霄天帝的存在?
對于此人,說恨,談不上。
能為天界各司仙主,眾殿神將,為天帝司牧三界,哪一位不是站在三界最頂尖的俊杰?
這一場天人之戰,到了如今,早沒了對錯之分,只有立場與勝負之別。
天帝已逝,三界也需要一個新主。
對方能滅殺天帝,已經足以證明,他有這個資格,也足以令諸仙神將心服、敬畏。
與其說恨,不如說不知如何面對。
令人最意想不到,同樣也出乎陳亦意料的,是之前似乎最跟他過不去,一口一個說他觸犯天規天條,要將他正法的那位司憲仙官——正法天王,最先站了出來,
對陳亦參拜:“正法參見三界新主!”
滿頭白發飄揚的劫輪天王,與一身青甲戎裝,英姿颯爽卻面目嬌美的伏魔天王相視一眼,也站了出來,同聲道:“劫輪/伏魔參見三界新主!”
天帝不再,天界便以這三位天王為首。
眾仙諸神見得三大天王都已經如此,也不再猶豫。
在諸殿仙主各部神將的帶領下,齊齊參拜:“參見三界新主!”
諸仙眾神共朝,億萬天兵伏拜。
聲勢震動三界。
哪怕有心有不甘之輩,也知大勢已定,面色如土。
聯軍的玩家們,也滿心震駭地看著這一切。
他們一直以為,在小須彌之中,所有人都是“玩家”,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但經歷了這一次漫長的伐天之戰,他們懂得了許多東西。
最大的體會,就是敬畏二字。
尤其是在看到眼前這一幕,感受更是直觀。
這一刻,對于他們來說,是一次真正的蛻變。
一聲震動三界的朝拜之后,九重云霄歸于一種死寂。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沒過多久,陳亦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死寂。
“我乃佛門弟子,一介閑僧散人,如何就是三界之主了?”
“不然!”
還是那位正法天王,一如既往,梗著脖子將陳亦頂了回來。
一本正經地道:“你掀動人間幽冥,以下伐上,攪亂三界,罪犯天條,更篡逆弒帝,罪無可赦!”
陳亦臉皮抽抽。
在場雙方無論上下,皆是滿臉呆滯。
剛剛不是你最先出來舔的嗎?
怎么轉臉就噴?
難道你還修煉了無敵鍵道?
倒是天界諸神將,尤其同為九司的幾位仙官,都是捂起了臉。
“不過,”
“國不可一日無君,天不可一日無日,三界更不可一日無主,天帝既逝,三界之中,也唯你有此能為,可言出成憲,掌天規天條,統懾三界,以調日月星辰四時,眾生生滅興衰,”
“天帝之位,必有功德偉力者居之,你德雖不足,力已堪為,雖有不赦之罪,但若登上帝位,言出便是天憲,當可自勉罪罰,故此,為三界計,為己計,你都要坐這帝位,”
正法天王抑揚頓挫,正氣凜然,條理清晰,說完又是梗起脖子一拜:“請天帝登基!”
這老小子怕不是精神分裂?
陳亦抬眼掃過劫輪和伏魔這倆,二人與他目光接觸,便心領神會。
一起走了出來,趁正法慷慨激昂之際,一左一右,一把將其架起,往回拖走。
“放開我!放開我!”
“本司是為三界計!是為蒼生計!為何要阻我!”
“天地不可一日無主!爾等都是罪人!要謝罪的!”
“啊!我沒……!”
也不知兩人把他拖到了哪里,聲音漸去漸遠,最后只隱隱聽到一聲慘叫,一個瘋字,便沒了聲息。
聯軍眾人都是一臉尷尬無語。
這就是那個最強三仙官之一的……正法天王?
這是正經……呸!不正經天王吧?
“阿彌陀佛。”
陳亦不得不開口,聲音傳遍九重云霄,把逐漸有點失控的場面拉了回來。
這個奇葩……
明明比誰都一本正經,還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卻偏偏能一板一眼的地將這么嚴肅的畫風帶得不正經起來……
“此番人皇伐天,乃因天界不仁,”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眾生為芻狗,乃天道至公,大仁不仁,”
“天界之不仁,以眾生萬物為役使,”
“為天帝者,當法天地之不仁,萬物消長,眾生生滅,自有其道,妄加干涉,強取豪奪,必招橫禍。”
陳亦朗聲道:“天人之戰,雖是禍根深種,但殺生即罪,此戰終由我而起,也當由我而終,一切孽業,皆在我身,”
“爾等今日起,便各歸所屬,各正其職,天人有別,自有其道,不可擅越。”
所以說,話不能亂說。
尤其是到了陳亦這樣的境界。
話音才落,陳亦就見九重云霄之中,絲絲縷縷的黑氣升騰而起。
濃黑如墨,黑得似乎連光都能吞噬。
這玩意兒陳亦太熟悉了。
惡業。
不過他也沒有意外和懊惱。
既然挑起了這場大戰,這本就是早有準備的事。
遍布九重云霄的惡業,如同颶風的旋渦一樣,倒卷而來,旋渦的中心,就是陳亦。
卻不能沾染其身,便盡數被他眉心三瓣蓮華給吸了進去。
眾生之業,如影隨形,卻不可觸,不可及,也不可見。
除了陳亦外,并沒有人能看到這恐怖的一幕。
涉及三界萬物眾生,持續了近一甲子的大戰,哪怕一方是幾乎無窮盡的天兵天將,一方是號稱不死天災的玩家,產生的業力也是很恐怖的。
眾生之業,不是殺生才會產生。
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有業力隨身。
動作越大,業也越大。
而且,就算是玩家有小須彌做后盾,在這場戰爭里真正死去的也不在少數。
只不過除了最初被周紫薇用星辰之力磨滅的那部分外,那些死去的都入了幽冥,等待新的輪回。
有一部分是死在天界諸仙主神將手下。
這些大神通者,也有不少有著真正擊殺玩家的能力。
畢竟玩家之所以不死,只不過是因為用的“替身”。
若能直接從神意魂靈的層面上擊殺玩家,那也就是真的死了。
但其實更多的人,反而是在漫長的戰爭之中,表現碌碌,沒有得到突破,老死在時光之中。
無邊惡業加身,哪怕盡被三瓣蓮華所吸納,陳亦也有些難以忍受。
神意昏昏,幾乎被無邊惡業帶入萬劫不復之境。
反復在心中默念摩訶心經,才將之鎮住,恢復清明。
雖是兇險至極,卻也不過是一剎那之間。
并無人發覺他的異常。
因為根本沒有人能想得到。
陳亦也不是自己矯情,無緣無故地承擔這樣的風險。
從一開始,成為所謂的佛門弟子,就是在無可抵抗的前提下,半推半就。
他一向不是個舍己為人的人。
哪怕他本性良善,隨著境界修為的提升,胸懷更是非昔日可比。
這樣做,也并非全為他人,更是為了讓自己問心無愧。
也就是俗話說的,念頭通達。
退一步講,吸納了這無邊惡業,其實也是為自己添了一張底牌。
這么龐大的惡業,召喚的地藏法相,究竟會有什么樣的偉力,陳亦自己都無法想象。
這么看來,一點都不虧。
一切都在剎那間。
陳亦已經恢復正常,騎在嗷嗷嗷背上,一眼掃過下方,綿延無際的雙方軍陣:“若有不愿者,可出來與我一辯。”
“我不服!”
忽聞一聲高呼:“你無端興兵,禍延三界,弒殺天帝,天地難容!”
“天帝逝時,天雨圣血,萬物同悲,便是鐵證!”
一人破開虛空,立于億萬軍陣,重霄之上。
他并非一人,身后還有一眾數十人緊隨而出。
一個個仙姿卓越,一身法力鼓蕩,風云動蕩,氣息強絕。
這本也在情理之中。
能破開虛空之人,三界之中,也不過屈指可數。
“三界新主,必要無量功德偉力具備,”
“你空有其力,卻無其德,萬萬做不得這三界新主!”
“不錯!三界之主,何等尊貴,豈能隨易而定?”
“此戰可終,但人間唐王逆興罪師,禍亂三界,當受天之極刑!”
那人與身后之人一人一句,不是說的三界新主,便是各種問罪。
不過他們倒也還有幾分清明,問罪之時,沒有敢把陳亦算在其中。
事實上,他們也沒有那個膽子。
若不是三界新主,干系太大,這些人也不敢出頭。
只不過是見陳亦有息停干戈之意,猜測他必定有所顧忌,不敢再多造殺孽。
而且,陳亦嘴上所說的話,也讓他們生起僥幸。
以為他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所謂君子可欺之以方,這才硬著頭皮出來。
想要掀起眾人同仇之心,以眾意相壓,令陳亦妥協。
但,這些人也是利欲熏心,鬼迷心竅了。
“我提議,三界新主,除玉墟仙宮,女仙之首,紫虛元君娘娘之外,無人可配其位!”
“不不不!東華仙君才是新主大善之選……”
“唉……”
一眾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家伙,還在夸夸其談,卻被陳亦一聲嘆息打斷。
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見一只彌天巨掌,如若一座五指大山,從天而降。
對于這個仙人來說,別說一座山,就算十座百座砸來,也傷不了他們半根毫毛。
只不過,可惜他們面對的并非是凡俗之山。
而是一座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神山”。
五指大山之中,有法咒轉動,陣陣梵音唱響。
又有萬象森羅,乾坤逆亂。
這一群人,都如同被定在半空中一般。
“轟隆”一聲巨響。
一眾數十人,被巨掌盡數拍到了地上。
卷起萬千層云,滾滾翻涌。
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來,數十人已經煙消云散,灰灰了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陳亦合什于胸,滿臉慈悲道:“這幾位施主道行還是差了些,辯不過小僧,自慚而去,真是可惜,可惜……”
眾人沉默。
你老人家管這叫“辯”?
那剛剛被壓成泥的那群人,天界諸神,大都認得。
那都是不愿受天界冊封,依附于玉墟仙山、玉墟仙宮的散仙。
能有這底氣的,自然都不會是弱者。
不過,這些散仙下輩子恐怕都要發奮,從好好重新學習文字開始了……
“罷了,還有何人要與小僧一辯?”
陳亦搖搖頭,目光再次掃過。
所到之處,卻是人人都迅速低頭。
開玩笑?
你老人家說的那個“辯”字,可是要寫作“死”字!
“也好,沒想到爾等都如此深明大義,我心甚慰。”
陳亦滿意地點點頭。
“既如此,今日之后,爾等都各自返回,待天界新主御極九霄后,三界共為之賀。”
他望向虛空之處:“東華道友,紫虛道友,天地分陰陽,天界本就是由二位分掌男女諸仙,”
“如今倒也沒有必要變了,還請二位出山,共掌天界。”
陳亦這番話,令眾人大驚。
一男一女自虛空步出,神色莫名,與陳亦相對而立。
呂純陽搖頭嘆道:“看不清,看不清……”
陳亦輕聲一笑:“哈哈,聽聞東華道友喜愛美酒,飲酒之樂,不正在那半夢半醒之中?”
呂純陽微微一愣,旋即點點頭:“不錯,既看不清,便看不清吧,去休去休……”
話音未落,便已轉身隱于虛空。
只剩下一個遠去的聲音在云霄中回蕩:“共掌天界之事,貧道應了……”
“甚好。”
陳亦點點頭又看向紫虛元君:“紫虛道友如何?”
紫虛元君眼中閃過幾絲莫名之意,高昂脖頸,微微點了點頭,一言未發,便也轉身離去。
陳亦微微一笑,也不以為意。
他和這老婆娘的過節,在天魔化身那破戒一刀下,也算清了。
別看這婆娘現在還是一副高傲的模樣,其實體內虛得很。
破戒一刀下,她能保得真靈不滅,已經是僥天之幸。
沒有個千八百年,是別想恢復了。
而且她真靈得保,破戒刀意卻未去。
這千八百年里,必定要受盡折磨,卻不足為外人道。
陳亦讓他二人共掌天界,便是要以其威望,鎮平三界。
至于他自己,根本不可能用一個天帝之位,將自己束縛于這一方世界之中。
人皇伐天之事,至此已終。
掃了一眼下方眾人,伸手一抓,從聯軍之中提起一人,沒有再多說,點點頭,便騎乘白虎,踏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