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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騎鶴而來,密密麻麻滿布天際而立的“群仙”自發地分開,無人敢阻。
不是因為此人乃是龍虎山天師府當代天師,張士元。
事實上天師之名雖震懾天下,卻不是人人都有資格面見天師。
當面能認得天師之人,也并非多數。
“群仙”只是純粹被這道人周身那浩緲的氣息所迫,而心生敬畏,不得不退避三分。
張士元一來,對聚集于此的“群仙”也沒有露出什么異色,不過是淡淡掃過,便徑直朝下方的張秉一喚道。
張秉一原本見了他這掌教師兄,就跟剛剛在外面被人揍哭了的熊孩子見到了家長,又委屈又欣喜,還有種終于有了靠山的揚眉吐氣之感,胸脯都挺了起來。
你們這些家伙,欺負我孤家寡人?
還有那個法海,搶我寶貝,還欺負人。
還說什么拳頭大就是真理?
好哇,現在倒要看看,是你們頭鐵,還是老子家長拳頭硬?
一句話,只要你們敢死,我龍虎山就敢捶!
但現實總是那么骨感。
張士元上來就兜頭給他澆了盆冷水。
說好的給我出氣呢?
張秉一怔在原地,原本見到靠山來臨,露出的孩子般的笑容僵在臉上,有點扭曲。
而其他人卻沒空理會他。
別人為張士元氣息所懾,退避三分,那十幾個打頭的卻不懼他。
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畏懼來。
那素衣老者更是再次挺身而出,攔住張士元,張口便質問。
“哦?妖邪?”
面對素衣老者隱隱帶著的逼迫之意,張士元倒是不怒,一甩拂塵,微微一笑:“哪里有妖邪?”
“哼!”
素衣老者冷哼一聲,目光如刀,掃過下方,又手指薛驚鴻和白蛇、青蛇二人。
“此孽障假冒河東薛氏之名,興風作浪,日前更是喪心病狂,興起錢塘江大水,禍延蘇杭數十縣之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二妖,假托人身,潛于市井之中,膽大妄為,竟敢以色相蠱惑無德之人,包藏禍心,違逆天條,實乃罪大惡極!”
下方早已經被眼前的陣仗,嚇得龜縮一旁的薛驚鴻,頓時瑟瑟發抖。
馬的!
怎么這個世界這么多變態?
合著他之前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沒有瞞過這些變態大佬,人家就一直看著他表演呢?
薛驚鴻現在已經不敢有別的念頭了,小手偷偷伸進懷中,捏住了魔天令旗。
要不是怕這些變態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他立即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而先前還有些畏縮的小青,這時卻氣惱得想叉腰大罵,被白素貞死死拽著。
三人的動作,似乎并沒有人注意。
“群仙”畢至,誰也沒有把他們放在眼里。
素衣老者揚眉怒目,仍在有高聲質問:“怎么?堂堂龍虎山天師府,竟連此等事也不知?如此失察,且無作為,天師府怎能為我天下道門表率?”
“不錯,如此不作為,實在有實我正道宗門之風,又如何能為魁首?”
“是啊,天師府如此大名頭,沒想到竟是這般,甚至連此次天下正道共襄的除妖盛舉都未出現。”
“屬實不該……”
這一番話,在“群仙”之中惹起陣陣紛議。
素衣老者面上凜然,瞇眼看著張士眼。
眼底暗藏一絲無人察覺的得色。
“群仙”忌憚天師府,狀著人多勢眾,又有人出頭,才敢出口非議,不過也僅僅只敢小聲嘀咕。
再是小聲,自然也不可能瞞得過張士元的雙耳。
但他也未曾發怒,只是撫須靜聽。
反倒先惹怒了張秉一。
他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如方才道凈老道一般,跳腳大罵了起來:“鄧有功!你是何人?竟敢對我師兄如此不敬!我天師府不配為道門表率,難道你清微派便配?還是說你清微派早就心存覬覦,妄想成為道門領袖不成?”
“嘿嘿。”
素衣老者似乎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任由他叫罵,也只是冷冷一笑,便不理睬。
“秉一,不得無禮。”
張士元打斷暴跳如雷的張秉一。
張秉一雖然盛怒,卻也不敢違逆掌教師兄,只能閉嘴,卻尤自憤憤不平。
“原來如此,鄧先生所言極是,龍虎山不過是張家清修之地,天師府也不過是一座小小道觀,什么道門表率,卻是不敢當,再也休提。”
張士元只是微微一笑,風輕云淡地就將諾大的名頭扔了。
又掃了一眼下方:“至于除妖嘛,依貧道看來,不過是兩個小小蛇妖罷了,還有一個,也只是是頗具幾分武道修為的無知之輩,”
“諸位如此興師動眾,此三人,必是手到擒來,貧道也不必多事了。”
說著,目光下望:“秉一,還不快快上來,隨我回山?”
“掌教師兄,我……”
張秉一滿臉通紅,立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他倒不是不愿走。
他與道凈老道不同,先前只是被道凈老道鼓動,才隨他一道前來。
其實無論是對除妖還是功德,他都沒有太大執念。
甚至那法海如此對他,他也只是心里不爽,并沒有太多記恨。
既然師兄不愿為他找回場子,他也不會太過強求,以后再想辦法找回來就是了。
只是丟了師門至寶不說,自己也被人困在此處,想走也是妄想。
張士元見他模樣,心中微異,旋即似有所覺,目光掃過金山寺。
眼中閃過幾絲驚異之色。
好高明的手段……
當下拂塵甩動,當空施禮道:“不想竟有佛門大德在此處清修,貧道張士元,敝師弟多有得罪,還請大師高抬貴手,讓貧道帶其回山,好生調教,來日定當上門請罪。”
一旁的素衣老者皺起眉頭,不滿道:“張洞虛,你若一意要走,速速離去便是,如此故弄玄虛,又是何意?”
張士元道號洞虛真君。
不過他為天師之尊,錯非無知,或是有隙,少有人如此直呼其號。
素衣老者哪此稱呼,已經是表露出極不客氣之意。
張士元雙眉微揚,面上雖然笑意依舊,心里卻已經有點毛了。
這個鄧老鬼,還不依不饒了?
真當老道我是吃素的了?
想當年老道我在幽冥之中,一把大刀在昭烈帝宮殺進殺出,從東殺到西,從南殺到北。
五虎陰神將、白毦陰軍也被他殺得人仰馬翻,大耳毛賊都被他嚇得吐血三升。
你區區一個清微小派,還敢跟老道叫板?
張士元笑意吟吟地看著素衣老者,牙根卻暗暗磨了起來。
若不是老天師有諭在先,今天非得讓這老東西知道花兒什么這樣紅!
素衣老者不知為何,被張士元看得有點發毛。
心中也暗自后悔,好像把這老道得罪得太狠了呀……
兩人心中都在“毛”,空氣漸漸有點凝固。
就在這時,張士元神色忽的一動,收回目光。
轉身對金山寺微微揖禮:“多謝方丈大師大量寬宏。”
隨即拂塵一甩,底下張秉一便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落在了白鶴背上。
“師兄……”張秉一先是一驚,來到掌教師兄身邊,滿肚子話又頓時要冒出來。
“不必多言,走!”
張士元甩動拂塵,白鶴振翅長唳,頓化一道流光,瞬間即逝。
發生了什么?
素衣老者,包括其余“群仙”,都有點莫名其妙。
金山寺中。
陳亦摸了摸腦殼,扯起嘴角。
這個張士元,還真是夠滑頭啊。
剛才自然是他有意將張秉一那個二愣子放走。
五百年死宅人生里,他和龍虎山卻沒少打過交道。
天師府一門,除了張秉一這個異數外,其余姓張的,都是一群老奸巨滑的家伙。
尤其是那個比他還宅的前幾代天士,人稱老天師的張高。
不過奸滑歸奸滑,姓張的還是挺識時務,也遠比外頭的那些貨拎得清。
所以和他私交還算是過得去。
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張秉一這二愣子跑他這兒瞎鬧,收他一張寶圖的賠償費用已經足夠了,沒必要不依不饒。
走就走吧,省得還要他多費手腳。
張高那老怪物且不說,張家還藏著的幾個老東西,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陳亦也不想平白無故給自己添麻煩。
想著,就把這姓張的一家子給撇到一邊去。
張秉一若是知道他這般想法,恐怕得吐幾口血。
寺外。
“他天師府既然怕事,我等也不需求他!”
素衣老者鄧有功整理了有點懵的心情,又環顧周圍,高聲道:“玄靜先生,空海神僧,還請二位主持大局,給出個章程,這三個孽障,要如何處置?”
“還有,空海神僧,聽聞這金山寺住持,是密印禪寺靈佑禪師的關門弟子,不知是否有此事?”
他們這些人興師動眾,齊聚于此。
自然不可能只是因為要抓這兩個小小的妖怪,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哪怕他們都有著不凡的修為法力,在他們眼中,卻也不過如此。
今日種種,既是謀算,也是順其自然。
功德,龍華仙會,只是其一,或者說是個引子。
除此之外,還有日益強盛的大唐,已經到了對天下修行宗門產生了壓迫、威脅的程度。
若只是如此,懾于在大唐極盛之威,大唐朝廷也未敢一味壓迫,多有拉攏安撫之舉,他們倒也還能忍讓一二。
但錯就錯在,人皇反天之心,昭然若揭。
他們苦苦修道念佛,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了道升仙,成佛作祖,做逍遙神仙?
你把天反了,俺們上哪里做神仙去?
更何況,沒有幾個人認為人間有能力反天。
如此倒行逆施,最終只會引得上天震怒,人間生靈涂炭。
他們所要做的,是要撥亂反正!
今日之行,只是天下正道宗門給大唐,給人皇發出的一個信號,一個警示!
懸崖勒馬,為時未晚
當然,這是他們自己彼此間自欺欺人的說法。
實際上,就是要聯合起來,逼迫大唐妥協。
那位相貌清雅的玄靜先生行是看了看下方白蛇一眼,心下一嘆,便收回目光,看向旁邊那位面如滿月的空海神僧。
自然是想要先看他如何應對。
“阿彌陀佛……”
空海神僧低誦了一聲佛號,神色一苦,眉眼在一輪滿月上皺成了一團。
“貧僧來此,只不過是奉家師之命,給法海師弟帶來一句話。”
玄靜先生當即道:“哦?既如此,神僧先請。”
鄧有功眉頭一皺,欲言又止。
他雖不愿,但剛剛才得罪了張洞虛,心中已有悔意,也不敢再得罪兩大宗門。
空海神僧便站了出來,朝著金山寺揚聲道:“法海師弟,你我久不相見,怎的竟不愿出來見上為兄一面嗎?”
寺中,陳亦微微抬起眼皮。
他現在就法海,自然認得這個空海和尚。
靈佑座下有三大弟子,其中大弟子慧寂,實則與靈佑亦師亦友,佛法道行極為精深。
承法于靈佑,后登堂奧,得傳心印,出走仰山,別開一脈,是為仰宗。
便是如今的棲隱禪寺之祖,與靈佑并稱溈仰二祖。
其下便是空海和法海兩人,才算是靈佑真正的弟子。
不過陳亦在“法海”的記憶中得知,這空海佛法雖精深,人看起來也滿面和氣,但似乎有些小氣、善妒。
慧寂尚在密印禪寺學法時,他便對其有些嫉恨。
法海拜入靈佑門下,顯露出不凡宿慧,有大日真法伴身,更令其嫉妒非常。
以陳亦對靈佑的了解,讓人來勸回法海有可能,但這個空海如此大張旗鼓,與“群仙”同行,卻絕不可能是靈佑的意思。
這空海十有,打著什么主意。
“空海師兄,別來無恙。”
陳亦還是開口道,人未現,聲音遠遠傳出。
畢竟他現在是法海,還是得敬業些。
“看來師弟是不愿見為兄了,罷了,”
空海和尚嘆了一口氣,心中如何想法,別人卻不知。
隨即語重心長地道:“法海師弟,隨為兄回去吧,莫要胡鬧,來時恩師有言,讓為兄定要帶你返回寺中。”
一旁鄧有功張口欲言,卻被玄靜先生目光掃過,頓時止住。
這法海和尚,也是他此行目標之一,自然不愿意讓其輕易走脫。
不過別人是自家事,這李含光似又站在對方一邊,鄧有功倒也不敢輕易翻臉,暫且忍了下來。
“師兄,今日之事,難能善了,師弟念及同門之情,給師兄一個忠告,趁現在,趕快離開吧。”
寺中,卻只傳來陳亦悠悠之聲。
空海神僧笑了。
是被氣笑的。
卻也帶著幾分欣喜。
表面上卻還是盡著兄長的職責苦苦勸道:“師弟,你可知今日之事,牽扯極大?后果非你能擔,莫要執迷不悟,連累恩師與密印禪寺。”
“天大的事,法海一力擔之。”
法海抗下的事,與我陳亦何干?
陳亦說完,又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呵呵……”
空海這下是真被氣著了:“看來師弟近來是真的藝業大進,想要與為兄討教了?”
“既如此,為兄便接下了,也讓為兄看看,你那大日真法,究竟得了幾分火候,”
“但有一點,你若敗了,便將大日真法交出來,讓為兄帶回寺中,也免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自絕于天下正道之前,毀了自己便罷,不能連累密印禪寺,令我寺斷絕大日傳承。”
“哈哈哈,原來,這便是你的目的?”
陳亦大笑一聲:“也罷,你想領教大日真法,今日便讓你看個夠,不過……”
“不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