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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老者離去，又眼看著那詭異的隊伍帶著阮南竹消失，陳亦似乎沒有什么焦急，渾似不在意，仍在枉死城中四處走動，時不時拉過來一個老鬼詢問。
約莫過了小半日時間，倒是把這里的情況打探得清清楚楚。
這枉死城確實是幽冥中的一處神異之所。
住在這里的亡人陰魂，除了青衣老者所說，能漸漸消去生前枉死之怨氣外，也并不會像外間的游魂野鬼一般，會完全喪失生前記憶。
人性雖有失，卻也還能剩下幾分人情。
而且能護持住魂魄，才能讓它們維持住生前模樣。
人死成鬼，失了人性，但那人欲卻反而逐漸增長。
久而久之，便成了只有無窮欲望和怨氣的惡鬼。
陳亦等人來時，經過的那片尸鬼連綿如丘原，爭相競食，便是因為那些腐尸餓鬼得不到外力護持，才漸漸變成這般。
這枉死城有東南西北四方，每一方又有三門，每一門又各自通往幽冥之中的不同去處。
陳亦他們來時那門，通向的所在便是那尸鬼連綿之處，此處在城中亡人口中，喚作餓鬼原。
那些餓鬼生前大抵都是被餓死之人。
死后饑餓成執，更有陰氣怨煞加身，人性漸失，只余無邊之欲。
填飽肚子，便成了唯一欲望。
眼中所見，一切都要吃進肚子里。
若是住進枉死城中，這一切便絕不會發生。
這也是枉死城最讓幽冥中的亡人陰魂趨之若鶩的原因。
對于陰魂來說，能得保一絲本性不失，這便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
但這枉死城中，能容納的陰魂卻是有定數的。
從那些老鬼的口中，陳亦幾人推測，輪回消失，已經至少上萬年。
上萬年間，陽間活人有減無增，陰間亡人有增無減，妥妥的幽冥“人口大爆炸”。
這種情況下，枉死城這種黃金地帶，房價自然野蠻暴漲。
這一點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大奇葩。
錢可通神，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這里已經不是形容，而是很真實的客觀描述。
“大師，我剛才用追魂之術查過了，那李氏之魂，應在正南門方向，若是沒有錯，很有可能是在快意林。”
知秋一葉從一邊走過來道。
陳亦沒忘記自己來這里的其中一個目的，尋回那李村漢老婆的魂魄。
“快意林？”邊上燕赤霞面露幾分怪異。
因為從他們打探的消息，枉死城九門，各自對應一處地方。
穿過枉死城正南門，便是一處喚作快意林的所在。
這處所在雖然名字聽起來頗有幾分雅意。
可實際上和雅沒有半點關系。
餓鬼原是餓鬼聚集之地，那里，便是色鬼聚集之地。
因色欲、銀欲而死之人，多數都在那里。
所謂萬惡淫為首，照這邏輯，這快意林才是幽冥之中的首惡之地。
燕赤霞皺眉道：“她怎會在那里？如此說來，怕是兇多吉少啊。”
陳亦唉了一聲道：“這九處所在，都是原本陰司關押各類罪魂之惡獄，如今陰司不存，失了管束，自然便成了各自的窩巢。”
這九個地方，有幾分像他所知的地府中的鐵圍大獄。
也就是俗話中的十八層地獄。
實際上鐵圍獄之中，有無間之獄八重，大獄十六界，中獄一百十八層，小獄八萬四千余之數。
若是他的猜測沒錯，原本的陰司，八成是某個知曉真正地府原貌的大能者所立，而這九個地方，也是仿鐵圍獄的一些特點而建起。
用來關押懲罰那些罪孽深重的亡人。
這等所在，其中容納的不說盡數是窮兇極惡之輩，也絕無善類。
原本有陰司管束還好，如今陰司不存，反倒成了一個個臭味相投的惡鬼嘯居之地。
陳亦沉吟了一下：“既是這等所在，小僧倒是不好勞煩知秋道長前去尋找了。”
“為什么？”
知秋一葉反倒急了：“大師，你這是信不過我啊！”
燕赤霞冷笑道：“小子，你還是個雛兒吧？”
知秋一葉還沒反應過來：“什么雛兒？我可是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場面沒見過？還怕這些死鬼？”
燕赤霞翻了個白眼。
這小子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還敢說不是個雛兒？
這要是真去了那快意林，怕不是要被那些惡鬼給“吃”得骨頭都不剩。
“反正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沒有我的追魂之術，上哪兒去找那李氏去？”
知秋一葉本來還無所謂，現在被人鄙視，還就杠上了。
“好吧，既如此……空空，你敢不敢去跑一趟？”
陳亦看向腿邊的空空，摸著他的小光頭道。
空空仰著頭，叼著奶嘴，一臉天真：“師兄你讓空空做什么，空空就做什么。”
“好，知秋道長，那便讓空空陪你走一趟。”
“他？”
知秋一葉鄙視地看了一眼這個奶娃子。
空空白眼一翻，原封不動地把鄙視扔了回去。
知秋一葉牙有點癢癢，看陳亦的神情不似玩笑，只能無奈道：“行吧，那你這小娃子可跟好了，別跑丟了，我可沒功夫照顧你。”
空空直接無視他，看向陳亦。
陳亦笑道：“去吧。”
小和尚徑直掉頭就走。
“喂！小娃子！等等我！”
兩人一前一后追逐離開，燕赤霞才面現憂慮道：“大師，這孩子……”
陳亦知他所指，笑道：“燕大俠放心，空空修的是童心禪，禪心如赤子，純凈無暇，不動如山，雖看似天真，卻自有大智慧。”
“但他畢竟是個孩子，讓他見那等污穢之事，終究不好。”燕赤霞還是搖頭。
“總是要經歷的。”
陳亦只是說了一句，便不再言語。
實際上他確是有意而為。
空空雖看似小孩，卻已經近二十歲了。
這歲數對很多人來說，也仍是個孩子。
不過空空卻是從小隨著他師傅湛明老和尚，看遍世間冷暖，也歷過生死恐懼。
他根骨悟性也都是絕佳，更俱有一顆天生赤子之心。
修煉童心禪功是相得益彰，短短十余年，便已近大成。
唯獨示曾經歷過人倫大欲，色、欲二字，便是他禪功大成，登臨先天的最大障礙。
不是因為癡執人欲，才會成為障礙。
像他這樣，一片空白，更是障礙。
如今正好借機讓他去經歷一番，有天魔化身相隨，怎么也出不了事。
這些陳亦卻沒必要和燕赤霞說了。
“燕大俠，小僧欲去那地藏殿殘墟一觀，但那處所在怕是有幾分古怪，還有我那記名弟子被那老妖擄去，怕是其余幾人，也能尋到蘭若寺下的入口，追循而來，”
陳亦道：“這幾個小輩不知天高地厚，一點淺薄修為，怕是會釀成大禍，還請燕大俠在此等候，護持一二，小僧當銘感五內。”
“大師言重了，此事燕某義不容辭！”燕赤霞干脆地答應，他知道了亦此行，必定另有所圖，也不問陳亦想要去做什么。
“多謝，還有此物，還請燕大俠保管。”陳亦拿出姚劍仙那兩枚劍丸。
如果謝玉那幾人不蠢，應該不會不知道把這個劍仙給請出來。
這個姚劍仙雖然有些自負魯莽，卻是個心直之人。
當初他就刻意讓阮南竹幾人好生照料他，料來看在這份情義上，他不會拒絕幫忙。
枉死城不同一般，就算有燕赤霞也未必萬無一失，加上這姓姚的，應當不會有太大問題。
安排好后，陳亦便出了枉死城，往那探詢到的地藏殿廢墟尋去。
一行人，兵分三路，各行一事，卻將這本就混亂不堪的幽冥攪得紛紛擾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