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陳亦正想問問此間掌管枉死城的,又是何方鬼雄。
卻在這時,一陣高昂尖銳,又陰森可怖的詭異樂聲不知從何處傳來。
青衣老者神色微微一變。
便是那個啟動了磕頭程序的富貴中年,也突然關閉了程序,猛地停頓下來。
竟是十分驚恐地手腳并用,屈膝跪行,爬到了街道邊上,額頭伏地,不敢抬起。
那原先沿街叫賣不斷的攤販走卒,和穿梭往來的“行人”,也是同樣如此。
木然僵硬的臉上,現出扭曲難看的恐懼之色。
紛紛讓道兩旁,屈膝跪伏。
“圣僧!這便是此城主人的迎親駕輿,圣僧自當是法力無邊,不過這……也非同尋常,且此處乃是……的地頭,強龍不壓地頭蛇,圣僧與幾位高士不妨暫且委屈,退到一旁相迎,讓他一時!”
青衣老者語速飛快,低聲說道。
話音未落,也不管陳亦等人反應,自己就先退到道旁,跪伏下來,一動不動。
至于陳亦幾人想怎么做,他完全不打算多勸。
剛才還口口聲聲菩薩圣僧,似是敬仰萬分,感恩戴德。
現在卻大有不撇開他們幾人,任其自生自滅之意。
這便是鬼性。
有幾分真,有幾分假,尋常人怕是根本難以辨別。
所謂鬼話連篇,心如鬼蜮,鬼魅伎倆,暗懷鬼胎……
不外如是。
這時,一團黑霧無聲無息,出現在城門口。
黑霧之中幽幽暗暗,如同一道深不見底深淵。
一個詭異之極的隊伍從中慢慢走了出來。
腐朽的紅色麻衣、斗笠,遮擋住臉、寫著百年好合的古怪符篆,吹奏著詭異樂曲的骨笛,還有一頂紅轎……
迎親?
陳亦與燕赤霞相視一眼,點了點頭,便各自拉著知秋一葉和空空退到了道旁。
不過相對于跪了一地的老鬼們,他們這幾個站得筆直的家伙仍然是鶴立雞群。
不過這個詭異的迎親隊一步一步緩緩邁出,像是縮地成寸一樣,幾個閃爍就穿過了大半條街道,經過了他們幾人身邊。
卻是視若無睹一般,徑直走了過去。
“嗚……嗚……”
陰森與喜慶并存的詭異樂聲中,那頂紅轎經過,紅紗輕動,隱隱露出轎中之人。
“喂!那是……唔!”
知秋一葉之前面對這滿城“行人”會發寒顫,現在對這個似乎更詭異的迎親隊伍卻似乎十分感興趣,一直伸長著脖子,想要看那轎中的新娘是個什么樣,連鬼都要娶,還這么大排場。
所以紅紗飄起,只是匆匆一瞥,他就看到了轎中人的面容。
驚呼聲才出口,便被燕赤霞一手死死捂住。
不多時,那整個迎親隊伍都已經隱沒于幽暗之中,不見蹤影,只有陣陣詭樂,仍于隱隱飄蕩,卻已漸去漸遠。
“呼!”
知秋一葉這才掙脫燕赤霞,手指著迎親隊伍消失的方向,舌頭有點打結道:“那個那個……那個不不……”
燕赤霞不耐煩地道:“那什么那,不什么不啊!”
“前輩!你捂我干嘛!”
知秋一葉跳著腳道:“那個是大師的徒弟啊!”
又瞪大了眼睛,看向陳亦:“大師!你剛才沒看到嗎?!那不是那個那個阮什么……”
他記不起名字,陳亦開口道:“她名喚阮南竹,不過,卻并非小僧徒弟。”
“哎呀!”
知秋一葉急道:“現在這個重要嗎?她怎么成了鬼新娘了!?大師你就這么看著她讓人呸!讓鬼帶走啊?”
“黑山老爺每年陰月陰時之際,便會從陽間迎娶一位新娘。”
這隊詭異的迎親隊離去后,跪伏道旁的“人”們都給給起身,各歸其位,城中似乎又恢復了先前景象。
青衣老者此時也站了起來,從旁插話道。
“什么?每年?!”
知秋一葉乍呼道:“他一個死鬼娶老婆干嘛?還每年都娶一個!”
本道爺都還沒娶過媳婦呢!
青衣老者面色驚恐,連連擺手:“這位道長可莫要胡說!怎可對黑山老爺不敬?”
“怕什么?”
知秋一葉不在乎地揮手:“這個黑山老爺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青衣老者面色再變,連連后退,避如蛇蝎,口中驚恐道:“黑山老爺便是此處枉死城之主,神通廣大,座下億萬鬼卒,你如此胡言亂語,當心遭了惡報!”
“這么厲害?哎?你這么怕干什么?我告訴你,有我們在……不是,有這位大師在,什么老爺你都不用怕!”
知秋一葉看著遠遠躲開的老者,納悶道:“剛才你這老頭不還在這磕頭,一口一個菩薩圣僧的,堂堂菩薩,還怕一個死鬼?”
青衣老者避到了遠處,瞥了陳亦兩眼,神色訕訕。
“圣僧莫怪,老朽久居此處,久受……其威壓迫,實在是難以反抗……”
突然作神色恍然狀:“是了,老朽還與人有約,耽擱了這許久,實不能久留了,老朽就此告辭!”
說罷,轉身就走,不過才走兩步,又轉過身來,遠遠朝陳亦一揖:“適才圣僧所承之事,還請莫要忘記,我等亡人囚困于此久矣,圣僧慈悲,若有朝一日,能尋返輪回,務必莫忘了老朽今日數言指點之情。”
這一次話說完,是真的轉身就溜,速度之快,似是生怕被連累。
至于那個富貴中年,早在剛才他們站著不跪時,就已經悄悄溜走了。
“這……怎么這樣!”
知秋一葉有點氣憤地指著他離去背影。
“這就是鬼性。”
燕赤霞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他是好人呸!好鬼?”
“鬼說的話是什么?鬼話!鬼話你都信?”
“那老鬼適才滿口恭敬,但肚子里也不知道懷著什么鬼胎。”
“怕是都看出了三藏大師的不凡,有棗沒棗,都打上三桿子。”
燕赤霞冷笑道:“否則,你以為就你那點修為,一張破符,就能瞞得過這滿城老鬼的眼睛?”
知秋一葉看看燕赤霞,又看看神色如常的陳亦,有點沮喪道:“原來你們剛才也早都看出來了,就我……不對,你這小光頭也沒看出來,哈哈!”
空空抬起頭,斜睨了他一下,就翻起了白眼。
“那也未必,他雖有幾分言不由衷,卻也并非心有惡念。”
陳亦搖頭道:“如他所說,輪回不現,非但是幽冥之禍,也是天地之劫,不可輕忽。”
“大師,既然如此,剛才為何不將其攔下?還有位阮姑娘,陰鬼娶親,恐怕是禍非福。”
以他的修為,不難看出,剛才那迎親隊雖然詭異,也十分強大。
但對于眼前這位高深莫測的和尚來說,恐怕根本不值一提。
自然不會以為陳亦沒有發現,更奇怪他為什么沒有任何動作。
“年輕人,讓他們多經歷些,也沒什么壞處。”
陳亦只是笑了笑道。
你好像才是最年輕的那個吧?
燕赤霞看著陳亦這張臉,總覺得有點難以接受。
他卻不會認為真的只是這么簡單的理由。
不過陳亦不說,他也不好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