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亦承認,這通馬屁拍得他很舒坦。
所以他決定……
“實在抱歉,老丈一定是搞錯了。”
“小僧已再三言明,小僧修為淺薄,便是想找個寺廟禪剎,也要遭人嫌棄,不過是一個居無定所的游僧罷了,實不敢當老丈口中的大德圣人。”
他陳亦是誰?
非著名心理學博士,察顏觀色就是他的飯碗。
現在更別說了。
他能看出老頭的言不由衷之處。
雖然應該沒有什么惡意,但肯定有所隱瞞或夸大。
老頭卻不知他所想,只聽到他拒絕,就急了。
兩手探出,緊緊攥著陳亦衣袖。
“小大師,何故如此鐵石心腸?”
“只要小大師能為我家老爺開壇作法,事后小老兒愿奉上巨資,為小大師捐修廟宇禪剎,鍍鑄我佛金身!”
說著,老頭又擠出兩滴淚花,就要再次跪下。
陳亦心中一動,面上做出意動之色。
老頭偷眼察色,以為陳亦為重財所動,便趁熱打鐵:“除此之外,再奉上良田百畝,好讓小大師廣納僧眾,傳法宏德。”
陳亦舔舔嘴唇,一副被錢財勾得口干舌躁的模樣:“老丈,既如此,小僧便答應了,左右也是行善積德,”
“不過事先明言,做法事,小僧是學過的,但也不過是照本宣科,能不能讓你家老爺往生極樂,那便要看佛祖肯不肯,你家老爺有沒有這般福德了。”
“好好好!”
老頭大喜:“只要小大師肯答應就好,小大師放心,只要盡心盡力,無論如何,小老兒答應之重酬,一定雙手奉上!”
“小大師快請隨小老兒回去!”
說著,便扯著陳亦衣袖,拖起便跑。
不多時,陳亦被這老頭半拖半就,來到了一座大宅。
只看這座宅院,就知道老頭剛才說的話還真沒吹牛。
宅前高門高戶。
兩扇大門上滿是拳頭大小的黃銅釘。
上有一匾,書“李府”二字。
別的不談,就這兩扇大木門,還有那塊匾,深紅如血,隱有奇香,絕非凡品。
更別說內中深庭廣院,連綿不知幾許。
什么幾進大宅根不足以描述。
老頭將陳亦引到正廳。
這廳中擺設,雅致之極,但這雅中,也是透著奢華。
“小大師稍待,小老兒先讓下人侍奉香茗,這便去將大夫人請來。”
老頭幾乎是半推半按,將陳亦摁到了座上,然后招手揮來兩個姿容秀麗的丫鬟在身后侍立,便自退出門去。
陳亦掃了眼身后兩個丫鬟,笑著搖了搖頭。
這待遇,換了一般人還真吃不消,非得被迷暈不可。
陳亦悠哉游哉地打量著廳中陳設。
老頭領著七個女子行至廳后。
七個女子個個容貌嬌艷,各自身著七色衣裙。
頭前一個年紀最長的紅衣女子打手停住,從門縫中偷眼往外瞧了瞧。
見得坐在廳中的和尚,頓為其容貌所驚,目露癡迷。
“姐姐,如何?”
身后一綠衣女子久不見她動,催促一聲。
年長女子這才驚醒,神色一整,美目中微現不悅:“管家,這便是你請來的大德圣人?我看他不過二十出頭,怕是連超度經文都讀不通,如何能當此尊祟?”
“你莫不是見老爺不在了,心有異謀,要欺我姐妹?”
“大夫人冤枉啊!”
老頭低聲喊道:“老仆世代為李家家仆,忠心耿耿,恭順謹行,何嘗有一絲私心?更遑論歹念?”
“大夫人如此言語,實是誅心之言!”
見老頭受了天大冤屈一樣,眼淚鼻涕齊流,大有立時就想撞死在這里一樣。
一黃衣女子圓場道:“好了好了,大姐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真要是怪你,早命人將你架下去,哪里會與你多說?”
“罷了。”
紅衣女揮了揮手,又簇起秀眉道:“你倒是說說,這小小和尚,究竟有何長處?你竟如此敬他,還許他這般富貴?”
“不敢瞞夫人,”
老頭躬著身:“昨日老爺不幸身故,老仆出門去通告老爺親朋舊故,路經圣帝廟,想著老爺平素多有敬奉,便想進去禱告一番,請圣帝爺爺有靈,關照關照老爺,”
“卻不想,忽見圣帝爺爺神像金光大放,耳中又聽到聲音,甚是威嚴,言說,西方有圣人至,若能請他來為老爺做法,必能讓老爺免受黃泉陰間之苦,往生極樂。”
“哦?果真如此?”綠衣女子饒有興趣道。
老頭正色:“千真萬確,不敢欺瞞!”
“那你又如何知道,這小和尚就是圣帝所說的圣人?”
紅衣女子還是不信。
不是不信圣帝顯靈之說,而是不信這和尚會是什么圣人。
“老仆也不知,只是圣帝爺爺有明言指引,那圣人形貌絕塵脫俗,且與老爺有緣,也不必苦尋,自有機緣至,”
老頭驚嘆道:“圣帝爺爺果真靈驗,老仆才至市集,便遇上這位小大師,大夫人,您看,若論形貌姿容,這位小大師真是世間僅有,天人臨凡一般。”
“老仆心想,這般人物,怕是世間難見第二個,怕就是此人了,再說,縱然錯尋了人也不打緊,”
老頭回頭虛望了一眼,低聲道:“屆時老仆便找個由頭,隨意給些銀兩,打發了去便是了。”
“嗯,還是管家老成持重。”
紅衣女子這才點頭滿意道。
廳上,陳亦臉皮微微抽動。
老頭這幾人以為藏在廳后廂中,他看不到,也聽不見。
哪里知道他不止能聽,還能看到。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老頭纏上他的原因竟然就這么簡單。
合著你個死老頭就是有棗沒棗打三桿兒?
還有什么金色霞光,禎祥瑞靄西來,什么大德圣人,有一半都是這老頭胡謅的……
想起自己被馬屁拍得飄飄然,還以為是光芒太耀眼了,到哪兒都要被人盯上算計,臉都快要紅了……
真是八十老娘倒繃孩兒,長年打獵反倒被鷹啄了眼。
正暗罵間,死老頭已經和那幾個花里胡哨的女子從后廂轉了出來。
人未到,膩香笑語先至。
“大德臨門,小婦人有失遠迎,還望海涵。”
紅衣女子眉飛眼笑,媚態橫流。
要是不說,還真看不出這是剛死了男人的。
“家主不幸亡故,小婦人實是哀思難抑。”
說話間,又垂淚低泣。
這變臉的速度真是讓陳亦瞠目。
“不打緊不打緊,小僧無礙的,”
陳亦故作手忙腳亂,目光躲閃,不敢直視幾個人的美艷:“幾位夫人還請節哀,小僧也無甚本事,只能盡力為家主開壇誦法,就是不知……”
他搓了搓手,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幾個女子相視一眼,都閃過一絲鄙夷。
“大師還請稍待,管家已著人去準備一應事物,待法壇備下,自會有人來相請,小婦人心哀亡夫,甚是疲累,就不相陪了。”
紅衣女子此時已認定他不過是想來撈一把,但沒了耐心,話語也沒了多少熱切恭謹,淡淡地點了點頭,便要離去。
這時有一下人急急跑進門:“大夫人,門外有一道士化緣。”
紅衣女面現不悅,身后另一女子已喝斥道:“這等事也要來擾,家主早亡,哪里有這閑暇?把人打發了去便是。”
“可、可是……”
見他嚅囁,紅衣女子更是不悅:“可是什么?”
“那道士說他能為家主作法,令家主返魂復生!”
“一派胡言!”
紅衣女子斥道:“讓他離開,若不然,便著人棍棒去趕!”
那下人只好急急離去。
還沒過多久,紅衣女子等人才出門走沒多遠,便又聽有人乍乍乎乎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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