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臺長是空降的,姓大橋,名瑛士,原本是《日經報》的一名高管,有過在雜志社出任總編的經歷,現在到電視臺來工作,看起來專業似乎勉強也對口,但只要了解點內情的人都知道,報業集團、第一銀行這是在對關東聯合電視臺表達不滿,不想磨磨唧唧和志賀步糾纏了,干脆就私下里說服了一幫中立派,任命了一名自己人掌握電視臺。
但報業集團、銀行也希望能在未來把電視臺經營好,所以也只是安排了一名臨時臺長,算是過渡,要是經濟形勢好轉了,再讓志賀步干臺長也沒什么關系。
畢竟,這幫人才是維持電視臺運營的人,也是能把電視臺經營好的人,最終想要更好的收益還是需要依靠他們,大橋瑛士只是來吸血的,但要是志賀步還敢不老實,那就真讓大橋瑛士當臺長也不是不可能。
而新臺長來了,哪怕是個臨時的,曰本這種很重視儀式感的國家也要舉行一個歡迎會,讓所有員工都認識認識終極大BOSS,千原凜人這個電視劇部門方面專務自然必須回來,而他回到了關東聯合電視臺后,看看還有點時間,便奔著志賀步的辦公室去了。
與之前相比,志賀步的門庭明顯泠落多了,這次千原凜人不需要等待,很快便被秘書請進了辦公室,志賀步倒是和以前一樣,依舊“禮賢下士”,熱情歡迎他旗下的第一雙花紅棍。
秘書給他們上了茶,然后千原凜人和志賀步相對無語了片刻,倒是志賀步先笑了,自嘲道:“以后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了。”
千原凜人看了看他精神狀態還好,甚至比之前游說不順時還強了點。當然,也有可能是故作堅強,不過既然他的精神狀態還好,沒沮喪也沒頹廢,千原凜人也就沒多虛言安慰,直接問道:“那理事會怎么安排的您?”
“還是任副臺長,但主管的業務部門換到監督審核部去了,制作局局長留給新臺長指定。”志賀步也沒隱瞞,這種職權變動很快就會公布,人人都會知道的。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監督審核部是背黑鍋專用部門,臺內職權還可以,對節目放送有審核權,但和外界基本不打交道,不怎么忙,總體來說,是一個很適合養老的部門——也就是說,志賀步暫時坐冷板凳去了。
他微微嘆了口氣:“委屈您了。”
不提志賀步這人怎么樣,但至少他堅持了自己的主張,沒因環境變化而放棄自己長久以來追求的目標,這一點還是值得敬佩的——他可以當“叛徒”,但他沒做那種選擇,還是希望能抓住好時機,盡量把電視臺做大做強。
志賀步倒能看得開,笑道:“稱不上委屈,至少給我保留了起碼的體面。”
“那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千原凜人這會兒說話格外客氣,畢竟不是以前了,以前志賀步實權在握,他倒可以隨意一些,但現在就要格外注意對方的心態,免得傷了對方的自尊心,同時問的也含蓄,想知道一下志賀步有沒有反擊的打算。
不是說對方空降了一個臺長外加幾個助手就可以控制一切,志賀步在電視臺經營日久,又基本上接收了前臺長派的全部力量,真想和臨時臺長掰掰腕子,勝負說不好,但至少能強行喂對方吃幾十只蒼蠅。
志賀步搖了搖頭:“暫時沒什么打算,《日經報》的江崎會長親自給我打過電話,要求我耐心一些。”
要是竹本清沒中風,依他的資歷和人脈,不至于讓情況發展成到這地步,甚至他和《日經報》的會長都有非常深厚的私人交情,很多事好商量,但換了志賀步就沒這份能耐——人家看在竹本清的面子上沒一棒子打死他就算夠可以了。
千原凜人也判斷不出他說的是不是實話,想來里面可能還有點許諾什么的,但也無法再問,只能默默點頭,倒是志賀步認真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現在也只能忍耐,報社對電視臺的影響力太大了,他們占的股份哪怕稀釋后,仍然過高。”
關東聯合電視臺的前身關東經濟電視臺,《日經報》就是主要創辦者以及投資者,當時便占有大多數股權,好在發展了十年,有了更多的投資者加入,股份被稀釋了很多,特別是在重組時,吸收了大量小電視臺以及加盟臺,股權被稀釋的更加厲害了,但就算這樣,股權還是太多了,多到真想蠻干,電視臺便會受到格外大的壓力,很容易就打了志賀步一個措手不及。
千原凜人聽懂了,挑了挑眉,感覺這是志賀步吃了虧后,不想頭上再有婆婆了?或者說,他想婆婆多一些,可以互相牽制,這樣對經營者來說更方便控制局面?
想到這里他倒是心中一動,要是再找新的投資者,他現在倒是有200多億的身家,但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放棄了這打算。
首先,這事不能急于一時,現在曰本正倒霉呢,這兩百多億円在幾個月半年后就有可能變成五百億甚至近千億,要是錯過了這個好機會,按他所知不多的金融知識,再想有這種美事大概只能等08年美國的次貸風波。
那都十年后了……
再次,兩百多億円入股了關東聯合沒多大用處,這家電視臺最初的注冊資金就有一百一十五億之多,還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一百一十五億円,其后又兼并過許多小電視臺,而且注冊資金并不等于實際階值,等于個零頭還差不多,那現在的兩百多億能買曰本排名第六,員工四五千人,覆蓋觀眾近億的大電視臺多少股份呢?
百分之三?百分之五?
就算占了百分之五的股份,也不可能再稀釋掉報社派多少股權,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需要更多的錢才行,急不得……
他在那里盤算,一時想的入神,表情相當嚴肅,志賀步以為他在替自己考慮,倒是對千原凜人好感大增——烈火現真金,自己暫時落魄了,以前不少家伙都開始畏首畏尾起來,電話問候有,人卻不怎么見了,倒是這家伙毫不在乎,直接就跑來了,根本不在乎新臺長的看法。
他很欣慰地笑了,也不再說敬語,語氣親熱了不少:“好了,千原,先別想這件事了,這種事急不得,我們花點時間慢慢尋找。”
就算經濟不景氣,曰本也不可能缺了有錢人,慢慢找一個,說動了他,也說動報社和銀行,然后就可以成功平平衡一下那兩方的影響力了——現在肯定不行,都缺錢,只能在未來尋找機會,而且操作肯定非常麻煩,要好好計劃一下。
千原凜人覺得這主意不錯,剛要點頭,但心中猛然警醒。
關東聯合很像另一個世界的東京臺,就是那個勾結互聯網新貴,替互聯網新貴發聲,結果被老牌財團聯合四大懟到生活不能自理,只能靠放動漫過日子的倒霉蛋,而這件事他都快忘了,感覺關東聯合在他加入后發展正逐漸走向正軌,不可能再去冒那種風險,但現在細想想,要是說經濟寒冬期,曰本誰錢多的沒地方花,就是那幫突然暴富的互聯網新貴……
莫非,勾結互聯網新貴,讓電視臺成了新舊大戰炮灰的家伙就是志賀步?
出發點是好的,但辦成了壞事?
要是另一個世界中東京臺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那真只能說偶然之中自有必然了。
難道有些事就是躲不開?
志賀步沒和千原凜人多談這個問題,這事他自有打算,反正他不可能讓別人隨意決定他的事業和人生成敗,透露一點給千原凜人知道,也只是希望他能耐心等一等,別一看情況不對就帶著村上伊織等人逃跑了——他以后還要用千原凜人,雖然千原凜人在多次簽約后,特別是當上專務后,合約要求很嚴格,違約成本極高,但他是出了名的刺頭,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安安他的心比較好。
而千原凜人也沒多追問,更沒提醒,萬一志賀步沒考慮過互聯網新貴,自己一說他倒是起了心思,那豈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但這事得記在心里,好好觀察觀察,已經在關東聯合干了這么久了,換個窩損失太大,可不能讓關東聯合真被懟到了生活不能自理。
關于這個問題,他們點到即止,志賀步沒有硬頂的打算,準備迂回繞路,換個角度反擊,而千原凜人則是心升警惕,頗感世事之奇妙。
他們很快聊起了別的話題,比如猜測一下帶著使命而來的大橋瑛士準備怎么從電視臺吸血,又會有什么新經營方針——報社派打算怎么干,志賀步也不清楚,他也得靠猜。
千原凜人倒是不怎么關心這些,這些回頭看看就知道了,他更關心臨時臺長是個怎么樣的人,主要是村上伊織想知道,嚴令他必須打聽清楚,同時他也不太明白為什么會空降一個臺長下來,理事會里又不是沒有報社派的人,原地提拔一個不是更方便。
這些志賀步就很清楚了,笑著給他解釋道:“臺里報社以前是分流了很多人過來,不過那些家伙啊,都是被報社淘汰掉的人,多半是到咱們這里養老的,指望不了他們干什么正事,所以報社那邊派了個自認為有手段的家伙過來。”
“自認為有手段的家伙?”千原凜人問道:“那位大橋桑,您打過交道?”
志賀步微微瞇起了眼,不屑道:“只見過幾次,但聽過一些傳聞,那家伙辦事能力一般,但精通辦公室政治,人事斗爭是把好手,本性嘛,是個相當刻薄的人,也有些自傲,格外在意別人對他的態度,你平時注意一下。”
聽起來是個混蛋,千原凜人有點明白了,而志賀步確實對大橋瑛士沒什么好印象,撿著大橋瑛士一些過去的傳聞給千原凜人細說了說,也算讓這“忠心”的好部下有個大概的印象,免得和對方起了沖突。
志賀步聊得很開心,這時候有個自己人能說說話確實有助于舒緩心情,而聊著聊著,秘書進來小心翼翼提醒時間到了,大家該去禮堂恭迎臨時臺長上任。
志賀步拍了拍千原凜人,感覺兩個人的關系更親密了,真有點想把他當三代目培養了,起身笑道:“走吧,去見見新臺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