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侯的想法,就是有棗沒棗打兩桿,順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機會,跟傳說中的“正義之師”和解。
條件可以的話,口頭上答應把許國吐出來,也完全沒有一點問題。
反正現在許國完全被鄭國掌控,鄭國面子上丟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呢?
所以當聽說蔡國接見了李解的特使沙哼,然后答應了要給吳威王勾陳披麻戴孝之后,鄭侯不僅沒有憤怒,反而有點看笑話的意思。
畢竟,你蔡國真雞兒慫啊,被人嚇唬了一下,居然就不行了。
“可惡,鄭爽此人,著實可惡!”
鄭爽就是鄭國國君,字子明,在中夏之國中,屬于相當有為的君主。在洛水流域也算是絕對的扛把子,晉國每次對外動武,也要過問一下鄭國。
有實力有底蘊有身份,加上鄭國也的確牛氣沖天過,鄭爽作為這一代的鄭國國君,是很想恢復當年的“伯舅”之國身份。
實際上當年洛邑的大夫們懂歪腦筋,想要讓吳威王勾陳為“攝政”,破壞這個政治舉動的周國之外的國際力量,就是鄭國。
而主持這個行動的,就是當時還是鄭國公子的鄭爽。
公子爽也是借用這個資歷,成功上位,并且先后吞并密國和滑國,進一步加強在洛水流域的影響力。
實際上,洛水并不流經鄭國的疆土,但是當年干泉皋之戎的時候,鄭國是主力,就導致了在洛水伊水之間,鄭國有大量的零散飛地。
情況和新蔡的櫟田類似,原本的存在,是軍事作用,但隨著武裝斗爭的衰退,逐漸從軍事作用,轉變為民事作用。
這些飛地以前可能只是給當地駐軍一點點保障,但是隨著洛水、伊水的開發,飛地追殲肥沃,糧食產出豐富,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相當豐厚的經濟基礎。
配合不差的國力,還有根正苗紅的“含姬量”,鄭國在周國外圍的影響力,就是這么來的。
講白了,鄭國NGO在周天子地盤上的影響力,可能是僅次于晉國的。
然而晉國也沒有鄭國這么爽的物質基礎,因為當年晉國主要目標在東北西三個方向,對周王朝可以說是忠心耿耿。
哪怕是現在,“吳晉會盟”也是相當的低調,“吳晉互王”的政治遺產,可能還有燒成灰燼的幾率。
晉國會不會稱王,在這樣稱霸北方的情況下,還能猶豫不決,足見晉國的忠誠,幾百年下來,絕對算得上貨真價實。
和吳國這種典型的大房所出二五仔比起來,絕對不一樣。
當然了,和吳國比起來……別說鄭國了,連楚國都顯得比較忠誠。
論優越感的話,鄭國那是要比蔡國強多了,然而實力也更強,蔡侯縱然背地里瘋狂吐槽編排,但拿鄭國也沒什么辦法,只能干瞪眼。
罵鄭國國君鄭爽,不過是無能狂怒的體現。
“君上,原本是吳國江陰子同我國和談,若是鄭侯橫插一腳,只怕未必是吳國江陰子,而是十二國上將軍啊。”
不乏蔡國精英提醒著蔡侯,“君上,昨日沙伯哼之言,乃是我國縞素以悼吳威王。倘若鄭國參與和談,沙伯哼之要求,鄭國聽從與否?”
“鄭國豈能聽從?!”
蔡侯沒好氣地拍了一下案幾,“鄭國遠離吳國,又有陳、蔡為屏障,縱使吳國再強,此刻老王駕崩,亦不能遠征中夏之國。鄭國……有恃無恐啊。”
感慨一聲,蔡侯也是羨慕鄭國的地盤,過小日子的話,那是真的爽。
經歷了“五路出擊”到“披麻戴孝”這個復雜的心路歷程,蔡侯現在也不琢磨什么雄心壯志了,只想趕緊穩住國政,然后巴結李解。
聽說李解在新蔡玩了自己的妹妹……玩就玩吧。
玩得盡興才好,說不定還能賣一點兵器過來,說不定還能跟鄭國翻臉!
想起翻臉,蔡侯又冷靜了下來,他不是沒想過算計鄭國,比如說截斷鄭國后路,但是想想蔡國部隊的能耐之后,徹底放棄了這種妄想。
蔡國現在不是打不過李解的問題,而是誰都打不過。
能打的主力部隊,現在正給李解開溝挖渠呢。
一道道“汝溝”,看上去就很深的樣子。
“君上所言甚是!”
有識之士肯定了蔡侯的判斷之后,立刻建議道,“今日出城和談,君上當以地主相會吳人,不可讓鄭侯同吳人接觸過甚。”
這就是需要蔡侯的個人發揮了。
不過蔡侯自己沒啥信心,談判桌上的事情,話術很重要,但他現在氣勢不足,鬼知道跟沙哼再次見面之后,會不會直接跪地磕頭,大喊“爺爺饒命”。
至于鄭侯,蔡侯相信這個王八蛋肯定是打算看笑話的。
“吾……盡力而為吧。”
一聲長嘆,蔡國君臣也是無語。
自家君上這窩囊樣子,真是的讓人抓狂。
可又不得不承認,哪怕換他們上,大概精神狀態,也不會比自家君上好多少。
此刻,平輿城外,義軍營地只有三千人馬,對平輿邑的威脅就是零。
營地陣前,只有數量稀少的一隊人馬,除了沙哼駕車之外,額外的戰車,只有五輛。
剩下的,都是席地而坐保存體力的披甲士。
沙哼手按戰車欄桿,很快就看到平輿城們打開,陸陸續續有幾千人馬出來之后,才有戰車轟隆轟隆越過護城河上的橋梁,然后緩緩地朝前開進。
雙方相隔最少五里路,隨后逐漸就是小部隊靠近,先是兩騎會面,互相約定和談雙方的隨軍數量之后,這才繼續接近。
“嗯?!除了蔡人,還有鄭人?”
“聽聞是鄭侯自己要求,想要一起講和。”
沙哼隨行部隊數量只有一百,每一個看上去都是強壯有力,五輛戰車上,跪坐御手、弓手同樣極為專注。
而鄭、蔡一方,顯然規模要大得多,蔡人大概有五百,鄭人同樣有五百,都是披堅執銳,大概也是各自的精銳。
“沙君,請!”
鄭、蔡一方,除了披堅執銳的兵卒之外,還有隨行的奴婢,飛快地將案幾、蒲團、瓜果酒水準備好,甚至還有牛羊豬頭,可以說準備得相當充分。
“見過蔡侯!”
一掃昨天的無禮狂妄,此刻的沙哼,盡管還是表情冷酷,卻是行事有禮。
蔡侯見狀,內心松了口氣,連忙道:“沙君真乃信人。”
“奉命行事。”
言罷,沙哼轉頭看了看另外一個華服高冠之人,只見此人美髯飄逸,長須面善,便同樣行禮道:“哼,見過鄭侯。”
“請。”
鄭侯面帶微笑,只是伸手一指座位,沙哼見狀,頓時眼睛微微一瞇,點了點頭,并沒有表露出什么。
而鄭侯見狀,很是詫異,暗暗道:聞沙哼乃是野人,如今看來,非尋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