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平輿,郡邑中原本的國君行宮,被臨時改造成了辦公場所。
此時,南來的使者手持一柄石斧,很是傲慢地站在那里。
這個使者斷發紋身赤足披麻,渾身上下都充斥著野性。
如此粗鄙野蠻的家伙,在以前,都是被中夏之國大肆嘲笑的。甚至連楚國,都瞧不起這樣的野地蠻子。
然而現在,這個蠻子竟是在蔡國君臣之前傲然道:“首李有命,蔡國當為大王哀,縞素全國!若如不然,滅蔡!”
“放肆——”
有個持劍將軍頓時起身,氣得滿臉通紅,指著野蠻人吼道:“一時猖狂,辱人至斯,焉知未有吳國衰敗之日——”
“爾等……”那野蠻人冷笑一聲,“莫非是要靠臉上那張嘴,把吳國罵到衰敗嗎?”
“你!”
“放肆?!”
野蠻人手持石斧,遙遙一指,“首李于逼陽國時,曾告誡蔡國,蔡國輕慢侮辱,莫非忘記,辱人者,人恒辱之!今日蔡國之恥,不過是自取其辱!”
盡管語法措辭還是有些迥異中夏之國,但是蔡國群臣們都是驚異地發現,這個野蠻人的邏輯非常完整。
如此野人……居然只是吳國野人?!
蔡侯在高座之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被人找上門,讓他全國披麻戴孝……聞所未聞。
但是,占據新蔡的那個吳國野人頭子,就是這么威脅了。
而且光明正大地告訴他,不這樣干,就滅國!
甚至蔡侯已經知道,整個蔡國境內,郡縣村邑之間,多有吳人的細作在宣傳此事。
“恐怖”,也是可以被宣傳,可以被傳染的。
唯有自身強硬,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有著大無畏的精神,方能壓倒“恐怖”,戰勝“恐怖”。
但蔡國,有這樣的素質嗎?
蔡侯心知肚明,他不如他的祖先,本以為能夠中興蔡國,現在看來,只是笑談。
“滅蔡?!哈哈哈哈……東吳野人,當真狂妄!我蔡國兵卒數十萬,豈是說滅就……”
“蔡國比之越國如何?!”
斷發紋身的野蠻人根本懶得理會,直接打斷了蔡國將軍的話,“先王滅越,首李滅蔡,此……謂之威。蔡人畏威否?!”
“你!”
這是光明正大被人嘲諷,而且還被貶低為禽獸。
因為只有禽獸才畏威。
“君……息怒。”
蔡侯開口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臉皮都在燃燒。
原本以為請來鄭國這個救兵,就能咸魚翻身,現在看來,問題多多,困難重重啊。
尤其是,鄭國那些“客兵”,居然就翻臉不認人,干掉了鄭國的一個大營,還把戰俘裹挾押送至岡山。
現如今,上蔡岡山就是個軍事堡壘,鄭人明明人多,偏偏久攻不下。
鄭國的主力分兵,前軍左師又被沙哼、賈貴打爆,丟盔棄甲輕裝跑路,居然都沒跑贏對方。
被俘四千多,全是“精華種子”,蔡國的基石、未來,本來是要靠著這些“精華種子”的,現在,全部完蛋。
而干掉前軍左師的沙哼……就在眼前。
他是李解的特使,前來平輿,就是恐嚇威脅蔡侯服軟。
更讓蔡侯恐懼的是,他的斥候前去打探新蔡李解的布防,發現李解在短短的時間內,居然拓寬、疏浚、新開五條“大型”溝渠,因為引汝水入內陸,所以都被命名為“汝溝”。
從一號汝溝到五號汝溝,都有大量的哨崗,要是打防御戰,鄭、蔡聯軍要層層攻克,需要填進去多少尸體,多少錢糧?
那個場景,只是想象一下,就讓蔡侯戰栗不安。
至于鄭侯叫囂順流直下的餿主意,蔡侯根本沒打算陪著去送死,跟吳人拼水戰,你有那實力嗎?
鄭人操舟,也就只是說能漂在水上罷了,湊出這么多不暈船的士卒,殊為不易,居然還想著趕緊拿去喂魚,他蔡侯怎么可能奉陪!
然而在蔡侯眼中,已經占據如此大優勢的李解,居然沒打算打防御戰,偏偏還主動出擊,吃掉聯軍的前軍左師之后,還立刻派出特使,威懾恫嚇。
“君上——”
聽到蔡侯那屈辱到極點的口吻之后,有個上士實在是受不了了,跳出來睚眥欲裂地盯著沙哼:“東吳野人!汝不畏死耶——”
“哼!”
沙哼赤足轉身,持石斧冷笑,“某奉首李之命,前來此地,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今日,沙哼固有一死,有諸君泉下相伴,足矣。”
說著,沙哼更是猖狂無比地舉起石斧,在大殿之上,轉了一圈指了一圈。
然而讓這個上士更加羞愧的是,沙哼石斧指向哪里,哪里的蔡國之臣就下意識地躲避石斧所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沙哼見狀,頓時笑得更加肆無忌憚,“誠如首李之言,蔡國上下……鼠輩云集也!”
如此挖苦、辱罵,幾乎所有的蔡國軍將都恨不得亂箭射死沙哼,偏偏蔡國君臣,又一個個忍了下來。
哪怕每個人心中,都已經想著如何對沙哼用酷刑,方能泄心頭之恨。
可偏偏只能忍著,不忍,真的不行。
“報——”
宮外廊下,謁者滿臉通紅,汗水打濕了衣領。
“傳!”
“啟稟君上!吳人大軍出動,已過四號汝溝!”
“大軍?!人馬幾何——”
當真沙哼的面,蔡侯也顧不得那么多了,趕緊問道。
“三軍縞素,或有五萬人之巨!”
“五萬人——”
蔡侯蹬蹬蹬蹬從高座上沖了下來,“吳人何來五萬大軍!”
“這……屬下不知!”
這一刻,再倔強再好戰的蔡國軍將,也都精氣神被抽紙一空。
五萬大軍……要知道李解打下州來城的時候,手頭能用的部隊,也就是一萬出頭。
“棄釜登舟,背水一戰”夜襲蓼城的時候,更是只有幾千人馬。
如此已經戰力超群,五萬人……當真要滅蔡?!
這一定是要滅蔡!
“沙君!”
蔡侯猛地看向沙哼,大聲道,“還請沙君告知江陰子,吾國本為吳國之屬,縞素全國,以悼威王,乃是本分,乃是本分啊——”
“不經嚇。”
李解冷笑一聲,將蔡國的國書扔到了一旁,此刻,四號汝溝南岸,密密麻麻的營地連成一片,肅殺之氣前所未有。
此刻軍隊的數量,其實不止五萬,除了義士、義從之外,還有大量楚國降卒,以及通過隨國,大量投靠過來的云軫氏。
加上“淮上列弱”之中,為了混口飯吃出來討生活的青壯,自然而然地,就膨脹到了這樣一個驚人的數字。
要論戰斗力,其實根本不如之前精簡的“義軍”,但是對于蔡侯而言,他根本沒資格去分辨真假。
戰略恫嚇,對付強者,只會讓強者越發堅強;對付弱者……予取予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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