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萬人敵

379 賢妻

陰鄉,白沙村。

王畿的馬車停當在西溪之畔,西溪碼頭上,大量的力夫正在搬運著貨物,舟船停靠之后,能夠看到船艙內還有大量的壓艙米糧。

“夫人,告辭。”

王宮內豎很是恭敬地沖陰鄉夫人旦行禮,左右內豎、宮人同樣行禮。

此刻,白沙村內外皆是素衣加身,吳王駕崩的消息傳來之后,整個白沙村都是震驚無比。

在人們還在驚訝這驚天動地消息的時候,陰鄉夫人立刻下令,江陰邑所有鄉市、村邑,都禁絕游戲宴會,同時親自帶頭,縞素加身。

有陰鄉夫人為表率,一眾“次夫人”自然也是有樣學樣,很快“百沙”及江北雷邑、雉邑、東蘆市等地,也紛紛響應號召。

江陰邑的行動,傳到姑蘇之后,人們都是紛紛贊嘆,言江陰子、陰鄉夫人雖是出身“沙野”,卻是淳樸秉直,乃是罕見的賢人。

旦依然很美,只是現在的旦,卻多了許多說不清楚的氣質,盡管一言不發,很是平靜地行了一禮,卻讓王宮內豎們,都感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尊重。

返程的姑蘇王宮內豎們,在感慨受到禮遇的同時,又不得不承認,王畿之外的郡縣鄉市,貌似只有江陰邑,是真真正正地在為大王哀悼。

感慨之余,又把陰鄉夫人送的禮物,藏懷里更緊致了一些。

黃金有價,但禮輕情意重。

“阿姊,君子那里,可要寫信告知?”

挺著個大肚子,商小妹走路極為艱難,一手撐著腰,一手抱著肚子,算算時間,也沒幾天可能就要生。

對于吳王勾陳的離世,商小妹并沒有什么感覺,畢竟從運奄氏到商氏,商小妹也不靠吳王過活。

但是將李解撿回來的美旦,感觸是很深刻的,她出身不好,若非吳王勾陳賜封“夫人”稱號,她行事的底氣,顯然沒有現在這么足。

說到底,她終究還只是個十八歲出頭的女子,費盡心思讓自己看上去更加“成熟”一點,但一切涂脂抹粉,都是無用,唯有“夫人”二字,才是相當堅實的底氣。

而且她的這個“夫人”,是王命特賜,整個吳國,一只手都可以數的過來。

寥寥無幾的王命特賜“夫人”稱號中,三十歲以下的“夫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貴賤、尊卑,她不可能做到像丈夫那樣淡然自若,畢竟,她只是一個浣紗女,只是在無數個機緣巧合中,撿到了李解,改善了生活,然后在這個基礎之上,也只是一個改善了生活的浣紗女。

商小妹也好,白嫮也罷,都是地位不凡,甚至哪怕同為浣紗女的嬙,她都有一個曾經是越國劍士的父親。

唯有自己,除了兩個毫無能力的叔叔之外,就只有一個半大小子的弟弟。

這種自卑哪怕隱藏起來,隱藏在丈夫毫無節制的寵溺之下,還是無法介懷。

她總想著,如果沒有撿到李解,李解沒有成為她的丈夫,她的人生,又會是什么模樣呢?

對自己的丈夫,旦很尊敬,也很感激,但是,尊敬和感激,她從未只是放在心中,而是盡可能地想要實質性地展現出來。

吳王勾陳,這個本該只存在于旁人交談之中的“威名”,卻成了“救贖”她人生的意外之客。

“阿解必有決斷,領軍在外,家中瑣事,就不必打擾阿解。”

“唔……”

商小妹若有所思,點點頭道,“阿姊說得對。”

很多事情,不在那個位置上,其實很難想得清楚。

商小妹不是陰鄉夫人,盡管快要生了,但還是沒有生孩子,而哪怕生了孩子,也不可能像李雷那樣,有活著的吳威王勾陳賜封“雷男”。

哪怕商小妹掌握的知識比美旦多得多,但不在其位,本能地“不謀其政”。

“來人。”

“夫人。”

左右持劍鱷人立刻行禮,恭敬地站在兩側。

“備齊舟馬,傳訊郯國、逼陽國。”

“是!”

至于陰鄉夫人要傳訊什么給郯國、逼陽國,不是他們要關心的。

返回“大榭”之后,旦召集了白嫮、女嬙、商姬等人,然后道:“阿解領軍在外,當為其分憂,若逼陽子、郯莊子為先王縞素加身,必能助漲阿解聲威。”

“夫人所言甚是。”

即便安安靜靜的白嫮,聽了美旦的決定,也是佩服無比。這種事情,她能想到,但能像美旦這樣當機立斷,卻是做不到的。

“事不宜遲。”

商小妹斜靠在椅子上,不敢坐得太直,若論聰慧,她是一眾女子之最,見美旦有了決斷,也立刻道,“吾來行文。”

“善。”

很快,以江陰子、陰鄉夫人名義的文書,蓋章之后,就立刻發往江北。

在江陰邑的列國商人,聽說了這件事情,都是紛紛稱贊,表示陰鄉夫人果然不愧是“在野女賢”。

但是只有極少數幾個有名的豪商,立刻自己帶頭,整個商家上上下下,都是縞素加身,響應江陰邑。

姑蘇王宮內豎從陰鄉離開的第二天,整個江陰邑只是剛剛少了一點熱鬧,等到第二天,更多的商人、商家反應過來之后,氣氛逐漸變得肅穆起來。

隨處可見青麻、白紗,商家的幡子,多愛用紅黃搶眼之色,此刻,也都是青麻、白紗的幡子,整個城市,前所未有的素凈。

“多謝諸君提醒,方能片刻之間,響應陰鄉夫人之號召。”

一處魯國人開的木材市場中,魯國的豪商很是慶幸,對自家門客鄭重道,“若得陰鄉夫人贊許,今后求購白沙麻布,必能輕易許多。”

“君子之舉,陰鄉夫人即便不言,必能傳入其耳中。非本地土人,必不知江陰子深寵陰鄉夫人,其余‘次夫人’,皆不及陰鄉夫人。得陰鄉夫人之賞識,勝過千金!恭喜君子,賀喜君子……”

“哈哈哈哈……”魯國豪商也是非常的高興,這一次,第一時間響應陰鄉夫人動作,跟著給吳威王哀悼的商人,只有區區四家,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而這四家,另外三家,都是非常出名的頂級豪商,背后都有霸主級大國的支持,影響力非同一般。

唯有他,只是魯國出身,影響力其實非常有限。

但是這一回,卻能夠跟另外三家并列,足夠被同行吹捧許久。

行商,在實力不濟的時候,名聲是實力的補充,又或者說,是實力的一部分。

更何況,在江陰邑獲得李解夫婦的青睞,比什么都管用。

這里的制度,根本就是奇葩,迥異于姑蘇。

盡管吳國本身制度就無比奇葩,但江陰邑,是奇葩中的奇葩。

然而列國豪商逐漸云集江陰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這里有著絕對精美的商品,而且是十倍利二十倍利的好貨。

“入秋之前,江陰邑少種苧麻,多種稻麥,若將魯國絲麻運來加工,定能大賺一筆。”

“舊時陰鄉不用淮泗之麻,今江北雖有苧麻,然則產出稀少。江陰子決戰淮上,衣裳之數,不可估量!”

門客們都是非常出色的市場分析師,市場上的商品行情,是要追蹤研究的,還得有超前的預判。

他們現如今身在江陰邑,自然要琢磨如何從江陰邑賺取利潤。

一番交談之后,魯國豪商頓時下定決心:“吾諫君上,縞素魯國,以悼吳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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