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萬人敵

第一百九十六章 頭鐵宋國

熱火朝天的工地似乎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工地狗們揮舞著石錛鐵鍬,還有不值錢的汗水。

好些個老卒已經為自己的祖國效命三十年,可三十年來,頭一次見著上官給發一身新衣裳。

真·新衣裳,不是縫縫補補的破爛,而是敞亮嶄新的布衣。布是粗布,衣是好衣。除此之外,芒鞋、木屐、蘆鞋、布鞋,一式四樣。

凡三十五歲以上老卒,都有資格領,而有些老卒,直接五十多歲……跑吳國這樣的大國,就算兒孫滿堂做不到,至少每年從大王那里搞點生活費也是沒問題的。

但是在小國,那就不一樣了,指著他減免稅賦呢。

不管什么時代,義務、權利總是有交換的,可能未必對等,但不同時代的人,底線也是有點不同的。

于是乎,以往稍微搞點付出,就能獲得不錯收益的情報販子們,頭一回在逼陽國的防御工事陣列中吃了癟。

不僅僅是吃癟,這幫情報販子十之五六都被反套路了。

“逮住一個狗特務——”

夾雜著喜悅和激動的聲音,簡直要劃破天際,拎著扁擔的老祖用拗口的淮南口音說著陰鄉方言。

沒辦法,現在老大是李縣長,大家都跟著學,不僅僅是列國義士們在學,連宋軍也在學。

可惜“鳥語”學起來簡直要命,而且李縣長很多詞匯簡直奇葩,完全讓人捉摸不透一個詞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狗特務抓起來——”

十幾個工地狗跑得飛快,李縣長這條狗老大早就發了話,逮住一個“狗特務”,金票大大滴啊。

反正現在諸侯們都說,這逼陽國的維和部隊,是吳國王師。

正義,絕對正義!

“莫搶,莫搶,莫打死了他!活捉,活捉,抓活的,哎呀,恁個慫貨,你砸甚么石頭,恁砸死了他,不值錢!”

錢,是一個好東西。而在維和部隊的工地上,錢是銅幣、銀幣、金幣……鐵幣。

沒錯,李縣長挺壞的,鐵鑄造而成的錢,還挺受歡迎。

逼陽國“二環”以內設立了大量小型市場,這些市場讓十多萬工地狗可以和逼陽國的本地狗進行交易。除了國人之外,野人也參與到了這項熱烈的活動中。要知道十幾萬工地狗一旦發情,光靠齊國女閭的正規軍,也是力有不逮的。

要發展規模型企業,也要肯定中小型以及微型企業在市場經濟活動中的作用。

創造就業創造價值,共建和諧社會,共建美好未來。

要和諧,要美滿,不能污……

能夠領工資的工地狗總數量是不多的,除了實物工資之外,作為一般等價物的金屬貨幣,就成為了逼陽大工地的重要流通物。

沒辦法,有錢就能改善生活,甚至還能奢侈一下,嫖了本地雞之后,還能吃個炒菜。

炒菜的價格比嫖本地雞還要貴一點,因為鐵鍋稀少,整個逼陽大工地,城內城外的鐵鍋總數量,只有一千不到。

其中六七百鐵鍋都是在營地中使用,剩下的還有一半是在逼陽城內,工地狗們是無法進入“內環”消費的,戰士管制,這是李縣長的龜腚。

狗群的社會法則,就是大大小小的狗都聽狗王的。

十幾萬工地狗很多都是文盲,但是他們在短短的十天之內,就認識了錢這個字。

李縣長創造的,不認識也認識。

江陰邑鑄造的金屬貨幣有點不同,都是圓形圓孔,鐵錢現在的幣值,跟銅錢其實差不多,甚至還要高上些許。

一個間諜,可以從作戰司令部領賞四千鏑,也就是十個奴隸的價格,大概就是江陰邑銅錢兩萬個。

兩萬個銅錢,足夠讓一個小國老卒改善全家的生活,只是他需要自己把錢帶回去,又或者用錢在本地采購物資帶回去,不管是哪一樣,都是“一夜暴富”的范疇。

不過大部分情況下,間諜都很難被一個人抓住,往往都需要工地上一個小隊的聯合圍捕,才能抓住。

這年頭能出來當細作間諜的,身手都是不凡,而且體力相當的好。普通老卒或者炮灰,追半里路就要吐了,還指望最后能抓住?

除了宋國間諜,其余大大小小國家的間諜,都抓了不少。

有楚國的,有蔡國的,有齊國的,有魯國的,甚至連燕國和代國這種最北方國家都有。

不過這也很正常,不稀奇,這些國家在發現逼陽國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就建立起如此大規模,而且看上去質量還不錯的防御工事,怎么能裝瞎?

吳晉兩國“太子”的會盟,都沒有現在的逼陽之戰更加來得吸引人。

兩個超級大國要搞事,那就搞了,反正也攔不住,總不能同時跟吳國晉國開戰吧。但是逼陽國這里的狀況,卻是太詭異了。

密密麻麻的寨墻,連綿不絕的壕溝,溝渠貫通之后,又有大量的竹筏木排在來回穿梭。各種奇葩的口令和管理方式,卻又把幾十個大小不同的勢力梳理起來,并沒有出現亂成一鍋粥的狀況。

更讓列國震驚的是,李縣長居然后勤壓力扛得住!

不僅僅是扛得住,在李縣長在瘋狂修建逼陽“二環”的同時,他的左膀右臂之一“五步見血”沙仲哈,居然還跑到南方干了一票大買賣。

一日滅國,得勝凱旋。

這讓支持李縣長的幾十個大小國家勢力,都覺得這一把穩了。為什么不穩?狗老大現在游刃有余啊,要不然怎么可能把最兇殘最鐵血最野蠻的沙哈扔在外面?

正常來說,都應該帶在身邊吧。

騷操作一出,沙哈滅了舒龍國的消息在逼陽國傳開,維和……工兵部隊的軍心前所未有的穩。

反觀宋國就惡心了,之前偷偷繞道,想要夾擊逼陽國。

本以為走的安穩絕對穩妥,誰曾想對面簡直跟長了千里眼一眼,宋軍厚著臉皮剛繞到微山,就中了沙哼的埋伏。

半渡出擊是沒有,半渡浪射倒是有的,登岸的宋軍都沒來得及建立據點,就被沙哼一波沖鋒,直接反推回了微山以西的泗水。

一擊得手,剁了七八百個腦袋,總數只有四百多號人的鱷人、勇夫,帶著三四千的弓弩手,直接從微山谷地往回撤。

被人識破迂回本來就很打擊士氣,還被人打了埋伏,不但打了埋伏,當時因為宋軍在渡河,后方又無法支援前方的袍澤,只能干瞪眼看著沙哼大肆殺戮。

雙方野戰的差距,就在于精銳裝備上。

宋軍下級軍官發現,敵軍的披甲率之高,完全不像烏合之眾。

不,不僅僅是不像烏合之眾,是一般的虎狼之師都沒有這樣武裝的。

哪有炮灰也披甲的?而且手中的兵器質量明顯不在一個層面上。宋軍的長矛手,居然長矛被切斷,不是矛桿部分,是金屬矛頭被切斷……

宋國下級軍官不相信吳王會把如此好的裝備給一幫野人,可現實就是這樣殘酷,一場半渡而擊,暴露出了相當多的問題。

其中最大的問題,對宋國軍官來說,就是對手到底是個什么狀況,他們其實現在一無所知。

知己知彼的道理宋國聯軍并非不知道,宋國君臣在前期的外交嘗試,也足以證明他們有這樣的意識。只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外交上的全面失敗,跟宋國和逼陽國的強弱無關,純屬宋國的國際信用已經成為了垃圾股。

上一次“逼陽之戰”的后遺癥,加上猛男李解背靠吳國這個超級大國,逼陽國之君逼陽子的各種厚待,在這一次的“逼陽之戰”中,固然大部分國家和勢力都是在投機,準備從中撈一把。

但用腳投票的國家并不在少數,比如像郠國這樣的袖珍型國家,李解作為上國使臣,卻沒有恐嚇小國郠國,在郠國國君那里,博得的好感就是滿分。

更何況還有逼陽國這樣一個樣板工程在,誰都知道站在李解這一側,可能好處未必有多少,但絕對沒壞處。

有李解一口肉吃,妘豹就不會只是喝湯。

這是看得見聽得到摸得著的。

外交上的努力全面破產,宋國能夠做的,就是在戰場上拿到談判桌上拿不到的東西。畢竟,贏家才能說話,輸家再怎么人品好,輸了就輸了。

可惜去年還是莽如野狗的吳國猛男,這一回居然慫如土狗,“烏龜流”也就罷了,還是個超級“烏龜流”,宋國幾次嘗試、佯攻,對面根本鳥都沒鳥,任由宋國在泗水以西鑼鼓喧天彩旗招展。

在李縣長看來,宋國的這種恫嚇,搞得跟運動會似的,對別人又威懾力,李縣長什么沒見過?就這場面,你人多也是個屁啊。

軍事上的恫嚇完全不起效果,那么金元開道也是正常,恫嚇不行就收買,細作探子撒出去還是沒問題的,更何況逼陽國境內,多得是宋人生存。

有些逼陽國野人,本來就是宋國養著的,這時候用起來,肯定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只是萬萬沒想到,以往無往不利的收買行動,這一次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擊。

而且逼陽國一方似乎還沒有在意這些間諜行動,真正讓逼陽國聯軍出手的細作,目前還一個都沒有。

所有被抓的細作、間諜,都是工地上自我糾察自我抓捕,然后押送聯軍司令部,由聯軍下派“李官”前來審訊。

審訊方法也很粗暴,開大會,公審細作的同時,給予參加抓捕的工人一定獎賞,除此之外,也記入軍功,尤其是后者,這是重大福利。

因為現在能夠獲得軍功的渠道非常少,只有鱷人、勇夫以及被選拔進入弩陣的弓弩手,才能對外野戰或者在某些據點防御時,獲得一定的人頭。

抓間諜能夠收獲軍功,對大多數工地上的工人來說,都是翻身進階的巨大誘惑。

哪怕不回國,跟著李解前往江陰邑,怎么地也能混一張綠卡,然后搞一套房子,這人生的一頁,可就是翻得完全不一樣了。

公審流程也很粗暴,細作在數萬人的圍觀下,要按照“李官”的要求交待清楚犯罪情節,這時候的細作壓力之大,前所未有。

因為細作此時此刻,是以數萬人的“敵人”身份出現的,情緒上就是被數萬人敵視,那種感覺無比酸爽。

大部分細作都竹筒倒豆子把事情交待的清清楚楚,也有死硬份子,這種人大多數都是貴族,公卿之后都是標配,有的甚至本身就是某些國家的士人。

然而讓十幾萬工地狗嘆為觀止的是,李解殺貴族!

“李官”的審訊流程走完,死硬份子沒有第二次機會,當場處決。

數萬人前,眾目睽睽之下,劊子手上前一刀斬出,人頭落地,全場死寂,然后……爆發出驚人的歡呼。

這種歡呼從何而來,其實工地狗們也說不上,但總覺得,這時候歡呼,是應該的,是痛快的。

情報戰比宋國君臣的外交努力還要破產得徹底一些,這也導致宋軍上下,對敵人還是處于一種懵懂的無理由優越心理。

只是這種心理優勢的建立,是因為信息不對稱,上層貴族們都是憂心忡忡,但是一線作戰官兵,卻是茫然無知。他們判斷敵我雙方的實力,一是認為宋國強,逼陽國若,敵弱我強,那有什么好怕的?

二是宋軍備戰如火如荼,敵軍龜縮不敢動彈,怎么看對面都是慫了。

然而這種心理優勢,伴隨著北線宋軍的機密迂回被識破,還被打了一個埋伏,逐漸開始瓦解。

前軍最先開始出現自我懷疑,不懷疑也不行了,因為沙哼帶著隊伍不停地襲擾,宋軍遲遲無法打開局面,剛剛在河東站穩腳跟,還沒有開始布置拒馬、鹿角,對面的箭雨簡直就是蝗蟲過境。

每一次襲擾,敵軍最少都要射出六七千支箭,射完就走,絕不拖泥帶水。

如果宋軍追擊,大部分遲緩,小部隊被反殺,如此反復拉鋸,北線宋軍就像是僵尸一樣在微山附近蹦蹦跳跳。

前鋒失利,遲遲打不開局面,自然會影響到整個大軍的布置。

要知道宋軍高層的戰略決策,是迂回包抄,避開河東敵軍堅固的防御陣地,然后南北夾擊,突破逼陽國“二環”南北的薄弱層,撕開口子之后,自然就是長驅直入,整個逼陽國就等于無險可守。

兵臨城下理論上只需要一天,但這個一天對現在的宋軍來說,簡直遙不可及。

但宋國君臣,還是要硬著頭皮上。

不是他們頭鐵,實在是過了這個村,就真的沒有那個店了。

吳晉互王之后,兩國肯定要飛快消化吃下去的肥肉,這一段消化期,會有多長時間,宋國君臣是不敢賭的。

或許一兩年,或許三五年,但也可能是兩三個月。

等于說這就是宋國最后的戰略窗口期,一旦錯過,吳晉兩個超級大國就在隔壁,宋國需要多少國力來支撐邊境防御、警戒?

就算宋國是個富國,但它畢竟地理位置尷尬,而且兩個強權在側,在富也只會被榨干,極大可能就是淪為大國提款機。

不吃掉逼陽國,不拿住戰略要地,就沒辦法撕開“包圍圈”。

拿下逼陽國,面對吳國,就有緩沖地,必要時候直接擺爛打爛,一個銅板都不用留給吳國。

而晉國在南方的勢力,也就只是一塊飛地,宋國對付不了晉國,但對付一塊晉國的飛地,還不是以晉人為主要人口的飛地,又有什么壓力呢?

所以宋國不得不打,不得不頭鐵堅持。

在國際社會看來,宋國整個一智障,逼陽國現在就像是個磨盤,磕上去非死即傷,還要死磕干嘛?

“急報!沙哼于微山谷地斬首八百!”

“隨我通稟上將軍!”

“是!”

逼陽子妘豹這一回臉皮也挺厚,跟十幾個小國國君商量了一下,拜江陰子李解為逼陽國及諸國上將軍。

李縣長這一回一口氣掛了十幾個將印,原本這些將印,有些是別人的,只不過指揮權在他,那些個小國將領,自然也就順水推舟。

并且將軍聽著不夠闊氣,這么多國家,這么多義士,那肯定得算上上之將啊。

上將軍,這聽著就很不一般,高大上嘛。

“標下弩陣弓弩手項甲,兼為北營‘騎傳’,受沙隊長之命,前來報捷。稟上將軍,微山谷地之敵,中我軍埋伏,敵軍渡河受挫,折損數千,沙隊長率部陣斬八百!”

“噢?沙哼還可以嘛,打出水平來了。”

李縣長淡定的很,哪里像過來傳令的小兵,這時候整個人都是亢奮的,整張黑臉都在憋著血。

而李解的淡定,讓作戰司令部的一眾聯軍“首腦”,都是震撼不已,心中極為佩服。

實際上李某人現在內心爽到了極點,恨不得大聲吼叫兩聲,但是裝逼嘛,必須得無形無色,得讓人覺得逼格滿滿。

“你叫項甲?”

“回上將軍,正是!”

“項國人?”

“是!”

“來人。”

“在!”

“項人有功,告知于諸部。”頓了頓,李解才一臉無所謂地說道,“順便把沙哼陣斬八百的事情,也說一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