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

107 都要走下去

二人的見機行動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幾乎只一眨尹疏已踏上了車子,來不及關門便啟動。

青年更快攔在車前,一腳踏上車頭,雙手操著兩柄唐刀朝車窗刺去。

白盾再次出現,擋在窗內,但唐刀好似無視了阻力一樣,穿過白盾直刺入尹疏的胸口。

濃煙滲出,尹疏一咬牙,踩死了油門。

男人身體騰空一翻,落地的同時,又猛蹬上去。

他瞄著跑車的兩個后輪,眼看就要追上突刺的時候,主駕車門內卻突然彈出一臺老式轉頭錄音機,一種像是什么東西撕裂的聲音從里面放了出來。

男人身上的白塑瞬間裂解,身體像是掉了骨頭一樣栽倒在地。

翻滾了不知多少圈后才停下,此時已經恢復了正常的人體。

他側倒在地上,摔得滿頭都是鮮血,不甘看地看著關門駛遠的車子:“這他媽的……是作弊吧。”

山崖,海邊,落日。

艾東看見了一個帶著樹葉頭環,身著白色長裙的女人。

她四肢拴著鐐銬,站在崖前,眼望閃著粼粼波光的大海。

艾東低下頭看著自己,還是出門前的那身衣服。

他有些恍惚地走上前去,嘴里嘟囔著:“吳歆。”

“快回去吧。”吳歆沒有回頭,“太陽都落下了,再晚,天就黑了。”

艾東揉著額頭走向她的身側:“我現在是活著,死了,還是別的什么?”

轉頭望去,吳歆的容顏只若初見,臉蛋還是紅鼓鼓的。

吳歆依舊面向大海,輕聲道:“你是誰?”

“不從規定的路徑進來,我什么都不能說的。”吳歆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只會和艾東對話,快回去吧。”

“我就是啊……”艾東茫然道。

“是么……”吳歆轉過頭,上下打量著艾東,“那也要走規定的路徑。”

“路徑在哪里?”

“艾東早就該知道的。”吳歆問道,“6月11日的快遞,你沒收到么?”

艾東抱著頭,眼睛逐漸瞪大。

趙長德木訥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一次又一次地。

這輩子,所有的蠢事加起來,都不如扔掉那一個快遞。

艾東捂著頭癱坐在地,“你就不能早一天發來么。”

“我要看日落了。”吳歆不再去看艾東,轉向了海平線上巨大的落日,“別再闖進來了,這樣很無禮。”

艾東眼前一白,只看到了白煙。

他有些吃力地眨起眼睛。

“艾叔!艾叔!”

眼見著白煙漸漸散去,他看見了吳羽倫正在上面哭著。

“嗯……”艾東輕聲應了,眨了眨眼。

“還好……還好……”吳羽倫長舒一口氣,抱著艾東坐倒在地,擦著眼睛道,“他們說……強撐的話,會變成沒有神智的怪物。”

“誰啊……”艾東無力地說道,“你們怎么來了……”

“我說過,會來接你們的。”一只空空的白襯衫袖子蕩在了艾東眼前,一個男人緩緩蹲下,朝艾東點了點頭,“休息吧,我來處理。”

男人梳著整潔的偏分背頭,白襯衫,灰西褲,一副成天都在想什么陰謀的樣子。

“林……林……”艾東看著這張臉,突然很想哭。

他突然覺得,在這無盡的殘酷之中,有這么一個無情的家伙可以依賴,有這么一個鐵石心腸的家伙可以肩負一切事情……

對自己來說,是一種莫大的解脫。

領袖猶如一個詛咒,已經纏了他太久。

艾東眼中閃著淚花,放心的閉上了雙眼。

“我早說了。”林溪行起身,按著吳羽倫的腦袋道,“他不適合當領袖。”

“……”吳羽倫低著頭,此時在這個大人面前,再也沒了之前的任何脾氣,“你和你的變態小隊救了我們所有人,今后我閉嘴,什么都聽你的。”

“不,不行的,活著哪能這么輕松。”林溪行看著遠處抬來的擔架,輕輕拍打著吳羽倫的肩膀,“選擇了,就要走下去。我要走下去,你們也要走下去,不然那些犧牲算什么。”

此時,兩名穿著迷彩服的武裝人員將擔架抬到林溪行的面前。

追擊的青年滿面鮮血,但眼神依舊狠辣,像刀子一樣鋒利。

“不是我弱,是她作弊。”他瞪著林溪行道,“下次,我會殺了她。”

“那就努力活到下次。”林溪行點頭過后,朝周圍人吩咐道,“全體轉移,307醫院。”

七八個武裝人員無聲點頭后,快速收拾起殘局,其中兩個人將艾東抬上了車子。

他們的年齡從12歲到40歲不等,其中有一半都是未成年人。

但行動起來卻整齊劃一,分工明確,像是一支跨年齡層軍隊。

“羨慕?害怕?”林溪行站在吳羽倫身邊道。

“都有。”

“你剛剛說‘今后我閉嘴,什么都聽你的’。”林溪行笑道,“再說一次。”

“哈哈哈。”林溪行爽然大笑,揮手前行,“在我眼里,你永遠是個小屁孩,所有話都是意氣用事。”

“嘁……”吳羽倫跟了上去,“在我眼里,你也永遠是個一意孤行的大壞蛋。”

正當他們準備上車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別動手!”程文月攔在一名年長的武裝人員身前,“這個人我認識。”

在她身后,是拉著呂晉的雙腿,不愿讓他被抬走的愛哭鬼。

這個水晶一樣的小女孩,也不知哪里來的那么多眼淚。

武裝人員看著程文月沉聲道:“不管她生前是誰,現在都是沒有自主神智的怪物了,必須清除,這是命令。”

“你不認為這個判斷太過武斷么?”程文月回身抱住了愛哭鬼,輕撫著她的身體嘆道,“我了解她,她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想傷害人的……”

“你的行為很危險。”武裝人員上前扯開程文月道,“我們有我們的紀律。”

“紀律也不是死的,請示一下你們老大可以么?”程文月死不撒手。

“……”武裝人員只好轉望林溪行。

林溪行站在車前,也正看著這邊,看著那個愛哭鬼。

“那是谷老師么?”他問道。

“應該是的。”吳羽倫低著頭,不忍去看,“幫幫忙,求你了,放過她吧,搞不好是可以恢復人形的。”

林溪行并未多言,只遠遠令道:“他們不是我們的人,紀律不適用,交給她吧。”

武裝人員點頭過后,又不禁看了一眼這個玻璃做的小女孩,搖著頭嘆道:“我也是一位父親,從個人角度而言,我完全不相信她會傷害別人,如果我真的動手了,今后會做噩夢的,謝謝你勸阻我。”

“是我該謝謝你。”程文月抱著小女孩撫入懷中,遠遠看著獨臂的林溪行,“不好意思,我多問一句,你們的領袖看樣子在武力上沒什么威懾力,他是怎么讓你們完全放棄個人想法,服從命令的?”

“是我們自愿的。”武裝人員點頭道,“林溪行是唯一能帶我們走出困境的人,我們只需要成為他的力量,這是在‘那個瞬間’后,我們自然而然的想法。”

“你們到底經歷了什么?”

“這件事我無權透露。”武裝人員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可能覺得我們是一群被集體主義洗腦的機器,但我們不是,我只是暫時從大學教師變成士兵罷了,當一切結束后,我會變回原來的自己。”

“沒事的,不用等到那時。”程文月將愛哭鬼抱到了他的面前,“我猜你想到了自己的女兒,沒關系的,可以偷偷變回原來的自己,就一小會兒,你想抱抱她么?”

男人一怔,看著縮在程文月懷中抽泣的小女孩,麻木表情像是融化的冰山一樣開始瓦解。

“謝謝你,但現在不行……”他極力克制著自己低下頭,從程文月身側走過,“等……今天的任務完成,我再去看她。”

“好的,我們等你。”程文月抬起愛哭鬼的胳膊,沖他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