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剛趴在厚厚的彌勒教徒尸體上,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楊霖一怒之下,調動兵馬前來,這些造反的胚子還沒舉事,便被連根拔起。
官兵出現的那一刻,王金剛就知道大禍臨頭,本打算在山林中躲避幾天,沒想到這官府出手,如此的雷厲風行,和以往大不一樣。
這廝一輩子經歷風浪無數,深曉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當下便倒在了同伴血泊中。
還不忘用血水涂了自己滿臉,遍地腥臭官軍清掃戰場不會太仔細,待覷得無人戒備時,自有脫身良機。
經過漫長等待,京兆府廂兵終于開始清理尸體。當然他們也不會有耐心逐一翻看。一來尸體多人手少,再一個若是不小心被沒死透的亂民拉上一個做墊背豈不冤枉死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用長搶在尸身上隨意戳來戳去,真遇見沒死透再補一刀就是。
而且云內瘟疫搞得人心惶惶,據說就是這尸首惹出來的,大家避之不及。
王金剛這次運氣不太好,一個廂兵的長搶照著他的左大腿便扎了進去,槍頭入肉疼得他鉆心一般,愣是沒有動一動。
終于等到一眾軍卒罵罵咧咧地離開,王金剛才從土里扒拉出來,也幸虧這些軍卒怠惰,埋得不是很深。
他處理了一下傷口,在山中又待了三天,才趁著夜色趕路白天休息,去往荊楚湖廣一帶。
那里有深厚的彌勒教底子,光是大宋一朝,就曾經爆發了三次造反。
王金剛死而復生,豈不是最好的彌勒轉世的證明?他冷笑兩聲,忍著痛繼續趕路。
前番明教造反,被朝廷輕易壓制,有的是明教徒隱藏了起來。而江南士紳,現在的態度可和以前大不一樣了,若是自己造反,說不定會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荊楚一帶,彌勒教根基深厚,豈不好似在這秦隴發展一群愚笨村婦來的要好。
俺王金剛這一回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到了荊楚、江南,也是一個角了。
京兆府內,一間置華麗的寬敞客廳光線晦暗。僅在角落里亮著一盞高腳戳燈,昏黃的燈火照耀下,此間主人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陰晴不定。
楊霖孤零零坐在軟榻上,手指敲著膝蓋,滿臉的憂煩神色。
前幾天傳來消息,女真人遣使到汴梁,說是要和大宋修好。還要開市,互通有無。
這又是一個十分危險的訊號,女真人已經開始潛心立國了,這個小部落征服了大遼,但是并不可怕。
可怕的就是他們開始步入正軌,走出奴隸制,耶律阿保機和他的子孫打下的龐大疆域,足以支撐一個強大的帝國。
剛剛結束云內之戰,大宋如愿以償得到了云內,恢復了祖宗故土,漢家北門;金人如愿以償,得到了耶律延禧,在遼土上徹底擊潰了所有的遼人政權;耶律大石也一樣如愿以償,保住了契丹的血脈。
這是皆大歡喜么?這是一種另類的妥協,大家都覺得自己需要時間。
經過幾年生聚,恢復元氣之后,恐怕又是長期的大戰。
一陣腳步聲傳來,進來一個漢子,正是呂望。
“少宰,屬下等人審問過彌勒教徒,發現這個教并不簡單。江南剿滅明教之后,沒有深究,許多教眾都隱藏了起來。
如今他們和彌勒教漸漸融合,新的教義更加陰暗偏激,動輒殺人為樂。而且在江南,似乎有不少人,暗中輜重他們。”
楊霖揮了揮手,心煩意亂:“朝中大事,不過遼金,我愁云內如何打造還來不及,難道什么事都要我親手去做,這等小事交給殷慕鴻去辦。”
呂望神色一怔,剛想說話,還是咽了回去,抱拳道:“屬下這就派人,前去和都尉府交接。”
“抓一個殺一個。”楊霖惡狠狠地道:“除惡務盡,別有婦人之仁。”
“殷慕鴻...婦人之仁,應該是無須擔心。”呂望喃喃說道。
楊霖煩心的事,還有他一出京,汴梁就有官員上書,說自己是安祿山再世。
同樣是領著胡人,殺進了京師,囚禁帝皇,把持朝政。
當初楊霖的心腹,都在幽燕,帶領入京的人,確實是西北各族軍漢。
這東西雖然看似沒有什么傷害,但是最容不得大意,王莽的前車之鑒就在史書上寫著,再大的順風也不能掉以輕心啊。
趙府,臥房內。
李清照美目笑成兩彎月牙,和夫君趙明誠對著一副墨寶,看得津津有味。
這幅字點畫爽利挺秀,骨力遒勁,結體嚴緊,最重要的是落款處蓋章,柳公權。
柳公權遍閱唐人書法,溶匯自己新意,自創獨樹一幟的“柳體”楷書,為后世競相學習的楷模,成為“唐書尚法”的突出代表之一。
“沒想到,楊少宰出手這么大方。”趙明誠嘖嘖稱嘆。
他哪里知道,楊霖個人的品位,讓他更欣賞本朝趙佶和蔡京的書畫,家中所藏也大多是這兩個人的。唐人柳公權雖然名聲更響,但是畢竟只過去幾百年,真跡也不是很難尋。
驚喜過后,趙明誠又擔憂起來,抬頭道:“娘子,這無功不受祿,楊少宰如此厚賜,我們該如何還禮?”
李清照也蒙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想要還回去吧,看著桌上的真跡,卻怎么都說不出口。
這一對小夫妻隔著一張柳公真跡,托著腮大眼望小眼,趙明誠突然道:“有了,咱們家最大的寶貝,就是你啊。”
李清照臉一紅,橫眉嗔目,抓起桌上的如意就要打人。
趙明誠趕緊認錯,道:“冤枉,冤枉啊娘子,為夫是說,你的才華。”
“好你個沒骨頭的賊,你說,你是什么意思?”李清照一副不肯干休的樣子。她在內室衫領松散,再加上趙明誠所處的角度刁鉆,一片堆玉雪峰閃現,饒是自家娘子也不禁咽了口唾沫道:“到了楊少宰這等地位,豈會為尋常財物抬眼,若是你寫一首詩詞相送,豈不是文壇一件美事。”
李清照這才放下手中的如意,拽了拽衣襟,噘著小嘴,呆呆地問道:“這樣...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