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驕陽似火。
汴梁城郊,往來的客商舉起袖子擦汗,路邊樹下幾個大漢赤膊躺著乘涼。幾個垂髫小童,扛著一個瓦罐,里面是剛從河里捉回來的泥鰍。
一匹駿馬呼嘯而過,打斷了片刻的寧靜,很快路人們收回目光,又恢復到熱氣騰騰的平靜中來。
熟悉最近汴梁變化的老住戶,都知道敢在京師官道上這么騎馬的,只有一種人,就是驛卒。
一人一騎直奔都門,在門口守衛的禁軍遠遠看見,直接開門。
連過六道正門,來到明堂外,驛卒才下馬。
不一會,消息傳了進去,白時中面色大變。
“楊少宰呢?”白時中環顧四周,問道。
“少宰他身體抱恙,最近一直沒有前來明堂。”宋江沉吟道:“本官幾次去昭德坊,也尋不到少宰,許是在長樂樓。”
“速速前去,通報少宰...算了,事不宜遲,我們一道前去吧。”
平日里出現一個就不得了的大員,跟趕集一樣,擠在一輛馬車上,跟著宋江去長樂樓。
此時的楊霖卻不在長樂樓中,在汴梁左近,原本多是豪門皇室,禁軍世家的府邸。即使你怎樣的達官貴人,也難在此安置出如其他地方一般阡陌連云的山莊出來。
不過禁軍世家被鏟除之后,空出許多院子,如今一個被開發出來。此處莊園有田有水,槐樹蔭蔭,遠望汴河,也頗有一番富貴人家的野趣。
里面卻是道觀一般,常有擺放著三清的大堂,楊霖在此為耶律延禧賀喬遷之喜。
耶律延禧絲毫沒有皇帝架子,很好說話,可以說是非常的識時務。
這般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那怪能把好端端的大遼葬送,真的是很沒有羞恥心...
楊霖心底雖然厭惡,但是臉上絲毫看不出來,笑吟吟地陪著他逛了一圈。
不出意外,這里就是耶律延禧再汴梁歇腳的地方了,當然早晚有一天,他會被無數的大宋將士簇擁著,回到契丹。
去完成他的使命,做上幾個月的傀儡,然后順利過渡。
院子內遍布的侍衛,都是萬歲營的親衛兵,保護著耶律延禧的安全。
暗處還有日本直的番子,可以說是全面保護了起來,這個吉祥物在汴梁可以十分地放心。
耶律延禧笑道:“有勞楊少宰了,這處庭院十分好,就是不知道離汴梁球市遠不遠,能不能去看蹴鞠聯賽。”
你這個亡國狗昏君,楊霖直接無語了,這就是現實版的樂不思遼啊。
昏君不知亡國恨,你還要看球,你看個球啊。
強忍著罵人的沖動,楊霖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須得在親衛們的護衛下前去。”
“這個自然。”
跟這樣的人坐在一塊,楊霖直感覺渾身難受,不一會就起身告辭。
除了院子,低聲吩咐身邊的呂望:“看好了,別讓他出事,安安穩穩養幾個月再說。”
“屬下明白。”
剛走到門口,只見陸謙帶著一輛馬車,奔馳而來。
“少宰。”隔著遠遠的,就有人露出頭來叫喊,聽聲音就知道是宋江。
“這是做什么,難道有大事?”楊霖心中一緊,不一會馬車過來,車簾掀開,楊霖愕然道:“明堂搬家?”
“嗨!少宰,莫要耍笑了,出了大事了。”
白時中擠出來,也顧不上宰相的儀表了,坐到馬車車頭,渾身是汗:“少宰,那應州府的契丹兵發生了內亂,怨軍八營嘩變殺了耶律憲,耶律憲手下的契丹人干脆打開城門,投降了完顏宗望。
怨軍叛變之后,又發生了內亂,郭藥師殺了董小丑,走投無路也降了金兵了。
應州一丟,女真人有了根基,已然把云州團團圍住。契丹人好不容易聚齊的一點士氣,也是煙消云散,不少人紛紛投降。”
楊霖怔了一下,最可怕的是,這應該是至少十天前的消息。
當初在幽燕,吳玠問自己的時候,自己還得意洋洋地說這怨軍八營就是廢物,把他們還給耶律大石,就是要在他身邊埋個炸藥。
沒想到一語成讖,可惜,現在耶律大石是自己這一伙的,誰想到它這個時候炸了...
應州的變局,讓云內局勢更加艱難,耶律大石拼死一搏,好不容易打出一絲絲希望,就此化為泡影。
這可憐的耶律大石...
女真人有了應州這個橋頭堡,就可以從德興府,源源不斷地輸送有生力量,沿著桑干河西進。
也就是說,女真韃子,突然具有了打持久戰的條件。
畢竟就這么耗著,最先撐不出的,肯定是契丹人。
楊霖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剛剛走出的府邸,心中暗道,這廝恐怕很快要出山了。
“時局至此,急是沒用的,女真人占據應州城,卻不能讓他們占據應州府。讓種師道集中兵馬,在應州和敵人相持。這地方靠近雁門關,往西是秦隴,往東是河東,我還是那句話,戰火不可燒到宋境。”
戰火不可燒到宋境,在南邊卻已經打得熱火朝天。
福州府外,占婆人的戰船屢遭重創,再一次驗證了,北邊異族多是硬骨頭,南邊的蠻夷盡是些蹉鳥。
占婆人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在沿海肆意妄為。南海水師成立之后,以新軍擊之,連戰連捷。
福建一帶的漁民,平日里老實巴交,逆來順受的,給了他們戰船和武器之后,猛的就跟入海的蛟龍一般。
廣闊的海面上,一望無垠,誰也不知道海的那面是什么,除了楊霖。
吳璘意氣風發,站在船頭,看著手下兵馬,一隊隊地押送占婆俘虜。
這些人長相怪異,皮膚黝黑,服飾更是花里胡哨,幾乎沒有什么著甲之士。
這時候,一個當地的士紳,上前道:“吳指揮,恭喜吳指揮立下戰功赫赫,封爵指日可待。蘇某受父老所托,特來慰軍犒師。”
吳璘認得他,是當地的豪富蘇濟北,水師建立時候,十分熱心功勞很大。當下也不敢托大,畢竟還要在這里呆很久,離不開這些地頭蛇的支持。
“蘇老太客氣了,本官一定把這兒的民風上報朝廷,請求嘉獎,立碑著書。”
蘇濟北眼色一亮,指著遠處道:“今上和先帝,屢開邊疆,可知是個喜歡武功的圣明君主。將軍可知道,在那澎湖以東,有一大島,號稱夷洲。
當初大禹定鼎,此地屬于九州之一的揚州,將軍若是上表,請求收復此地,這南海赫赫水師,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擴土功勛。”
福州的海商,最怕的就是占婆人,而他們也知道占婆人最怕什么。
若是控制了夷州島,打擊這些占婆海賊,將使他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到那時,才是福州海商入海之日,閩人真正崛起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