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的城郊的小鎮前,一場小雨淅淅瀝瀝,讓道路愈加泥濘起來。
春到塞外,寒意料峭,細雨好似冰霰一般,讓人渾身不舒服。
“什么鬼地方!”楊霖牢騷滿腹,用力拍打著身上的泥土,“連他娘的土都是紅的,從泥上走過來,跟從死人堆里蹓一圈一樣,晦氣。”
“少宰說的是,這小破地方確是配不上少宰的身份,咱們還是快些去夏州吧,來西北一趟,怎么能不體會一下羌女的風情呢。”
說話的人一副諂媚相,渾然沒有把自己的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的身份當回事,竟然是太尉高俅的三公子,衙內高柄。
楊霖會心一笑,道:“你這話說的深得我心,我跟你說世間美人各有風情,羌女實則是個中翹楚,堪稱極品。再次便是回鶻女兒,據說也有些別樣的風味。老子前幾天在吐蕃,蕃女...不說了。”
高柄趕緊挑著大拇哥,贊道:“不愧是少宰,我常跟人說,楊少宰不光是品花之人,更是懂花之人,正所謂是真名士自風流,哪家的美人兒遇到少宰這樣的偉男子,才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
楊霖輕笑一聲,也不揭穿他,高柄大拍馬屁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小子被他爹搞到西北來,用意昭然若揭,就是混軍功來了。
吐蕃即將歸入大宋,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四分五裂的吐蕃渴望內附一個強權國家,若不是大宋前幾年有些弱,還有大理和西夏隔絕,早就有無數的吐蕃部落歸順了。
百年的征戰內訌,是個人就受不了,更何況這里有無數的小部落。
高柄來蹭功勞,卻不敢上前線,據說到了高原就被抬了下來,淪為一時笑柄。
這極有可能是高原反應,高衙內也未必就是裝的。
楊霖知道高俅的能量不小,沒有必要非要在這上面和他較勁,畢竟高柄和自己的關系不錯,他至多就是在功勞簿上混個名字,大的功勞是分不走的。
高柄自己卻是有些心虛,畢竟這次收伏吐蕃是楊霖主事的,少宰最為護短,自己來混軍功,雖然不會影響韓世忠、劉仲武這些人的功勞,卻算是占了他們的便宜。
所以一聽到楊霖的儀仗來到了河湟一帶,高柄馬上帶人迎了出來,直接從夏州迎到了河州。
心懷惴惴的高柄,故意拿葷話試探了一番,看到楊霖還能和自己開這種玩笑,才長舒一口氣。
兩個人正在閑聊,陸謙從小鎮中出來,臉色難看道:“少宰,有點不對勁,這個小鎮空蕩蕩的,沒有人。”
高柄不以為意,笑道:“西北鄉野小民,沒見過世面,感覺到了少宰的英氣,怕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門。”
“少他娘的扯淡,進去去看看。”楊霖一揮手,萬歲營精兵進到城中,其中一個收了收鼻子,道:“少宰,血腥味好濃。”
“邪了門了,還真是一個人都沒有...”高柄皺著眉頭說道。
小鎮人不算多,街道上卻還算整潔,家家房門大開,卻都空無一人,不聞雞犬之聲,說不出的詭異。
這死一般的靜寂,不止楊霖等人,便是萬歲營胯下坐騎也都不安地輕蹈馬蹄。
陸謙沉聲道:“少宰,不如我們先去前面的河州府,再派人來調查。”
他是為了楊霖的安全著想,楊霖卻不信這個邪,一挑眉毛道:“怕什么,老子手下兵強馬壯,精氣直逼紅日,誰敢造次,給我搜!”
萬歲營眾人立即閃入各戶人家,細細搜尋,楊霖則帶著陸謙呂望還有高柄一行人,來到了鎮上內最大的一個院落內。
這戶人家應該是小鎮的士紳級別的,至少也是個富戶,圍墻比別家籬笆圈出的院子還要大出許多,三進三出在西北已經算是個大的宅子,房內的陳設也算干凈齊整,內院的房內桌上有一盞燈油耗盡的油燈,桌上杯盤狼藉,盤內剩下的食物已然腐壞變質。
高柄上前一看,罵道:“賊廝鳥,怎么到處都透著一股怪異,惹得他高三爺心里瘆得慌。少宰,不然我們還是走吧。”
楊霖冷著臉,邁步進來,突然一個小小的木馬吸引了他的注意。
木頭削成的小小木馬上,鋪著一層布滿灰塵的墊子,很明顯是給家里的孩童做的。
“血...”楊霖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眾人圍了上來,這才發現,木馬的左邊臉上沾滿了變黑的血跡,很明顯已經很多天了。
本來可愛的馬臉,因為這片血漬,從側面看顯得十分詭異駭人。
高柄整個身子,恨不得都貼到陸謙的身上,惹得后者一陣無奈。
“少宰,這里有...過來看吧。”外面傳來呂望的聲音,楊霖邁步走出內堂,只見內院的臥房內,一群萬歲營的親衛靜默站立。
能讓這些刀頭舔血的漢子都這副模樣的景象,到底是什么?
楊霖撥開人群,進來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幾十個男人的尸體,有老有少,被吊在院里靠墻邊的大槐樹上。他們手腕、腳踝全被捆起,吊在大槐樹上,手腕上糜爛的腐肉臭不可聞。
而院子內,擺滿了衣衫不整,亦或是沒有衣物的女人尸體,很顯然,有一伙惡人,在這家男主人們的面前,奸污了所有的女性,然后殺人滅口。
過了一會,其他的人也都趕了過來,幾乎每一家都是這種情況,房中翻箱倒柜,所有財貨都被洗劫一空。
“派人去召集河州文武官員,到這個小鎮來見我,你們把這家人都葬了吧。”楊霖前行了幾步,又強調了一句,“埋得深些。”
眾人沉聲應是。
萬歲營的親衛們,用巾帕纏住口鼻,在院子里,挖了一個大坑,將所有尸體埋了進去。
楊霖看著新豎起的墳塋,心里很堵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見高柄將那個帶血的木馬,搬到了墳塋的一側。
嘆了一聲,楊霖帶著人去往小鎮外面,現在這里極易產生瘟疫,不是久待之地。
人去房空,后院的土堆上,只剩一只帶血的木馬在風中來回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