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省,一個安靜地屋子里頭,只有梁師成、李邦彥、高俅三人。
往日里最喜歡粘著梁師成的王黼,現在還在西南跟土司老爺們纏斗,屋內的氣氛有些沉悶。
“伐燕大計,是我們的一個機會,若是再錯失此等機會,只怕我們永遠都要被蔡京壓著一頭。”梁師成難得有些狠厲之色,在他臉上一直都是云淡風輕,就算是面對趙佶也從未失色。
如今被搞成這副模樣,實在出乎他的預料,放在七八年前,梁師成風頭正炙,大宋隱相之名慢慢傳開,誰會相信揚州的一個知府、一個士子,能把他逼到這個地步。
“你們倒是說句話啊?”看著高俅、李邦彥泥塑菩薩一樣,低著頭不說話,梁師成恨恨一錘大腿,逼問道。
高俅乃是樞密使,雖然權力被蔡卞分去大半,也算是西府重臣,嘆了口氣說道:“恩府,若是伐燕,沒有蔡京和楊霖的支持,我們的勝算不大。
如今楊霖把持著市舶司和西北商稅,蔡京操控鹽引、茶引,他們一起變著法把錢弄到自己把控的衙門內,除了給官家的內府,剩下的則剛開維持開支。
再說軍隊,禁軍伐遼,只怕是...力有不逮,別看遼人在東北損兵折將,前幾年河北兵亂,他們一口氣打到了山東劫掠一番揚長而去,禁軍并不是他們的對手。
童貫的勝捷軍,兵微將寡,唯有西軍可堪一戰,現在被楊霖攥在手里,派去了個宋江,只怕是西府下令,都不如楊霖的密信好用。
我們此時若是貿然伐燕,一旦失敗,官家定不輕饒。”
李邦彥趕緊附和道:“高太尉所言大有道理,對付蔡京我們須得從長計議。”
半晌之后,梁師成才嘆息一聲,說道:“楊霖那廝在做什么?”
李邦彥正巧聽到些消息,回道:“那楊霖每日帶著幾個學生,還有一群閑散百姓,到處游玩亂逛。”
“我累了,你們都出去吧。”
兩個人起身,慢慢退出了屋內,出門之后,高俅和李邦彥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轉身離開。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大宋權勢第一的隱相梁師成,風光已然不再。
靠著龐大的底蘊,他尚能撐一段時間,不過再過幾年,這無邊的權勢早晚被蔡京和那個楊霖瓜分干凈。
昭德坊院子內,楊霖端著為人師表的架子,背著手訓斥幾個徒弟。
這幾天跑下來,楊霖帶他們深入到各個工坊,觀看平日里衣食住行用度的由來。
“讀死書,死讀書都是不可取的,等過完元旦,我再帶你們去田地里,看農人是怎么種植莊稼的。你們一個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走不了幾步路便叫苦連天。
圣人當初,哪一個是悶坐家中讀書讀出來的,孔圣人周游列國,要是你們這種體魄,走到半路就累死了。”
五個徒弟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恩師,想不明白為什么他一天不停也面不紅氣不喘。
昏慘慘的天空上烏云堆積,不一會忽然飄下大雪,楊霖帶著他們來到自己的書齋。
本來還半死不活的吳敏、宇文虛中、袁庭植、馬擴四個貨,頓時眼前一亮。
“恩師!這是官家的筆跡?俊逸,俊逸啊。”
馬擴眼一瞪,鬼叫道:“王公真跡?!這是書圣的手帖啊。”
只有蔡絳是有見識的,他爹蔡京的收藏,不比這里少。
楊霖眉毛一動,拍了拍桌子,道:“通通閉嘴。”
四個人眼神一匯,老老實實坐到單獨的座位上。
楊霖繼續教訓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你們將來要做官,要造福一方百姓,卻什么都不懂,滿嘴的仁義道德,未必能讓治內的盜賊收手;一手錦繡文章,也不足以讓百姓填飽肚子。眼要放低,手要抬高,才是本門學問的菁華所在。”
這些學生中,蔡絳雖然是蔡京的兒子,卻沒有什么架子,和幾個師兄相處的頗為融洽。他放著自己老子不學,跑來做楊霖的學生,就是看到了一些楊少宰的與眾不同。
宇文虛中最崇尚楊霖,是真的以他為師,努力地去接受學習恩師的教誨。
至于馬擴,這小子鬼頭鬼腦的,很喜歡思考。楊霖的每一句話,他都會去想,去記錄,然后自習琢磨。
袁庭植和吳敏一樣,都是寒門出身,從家鄉書院就聽到處傳頌楊霖的文章和詩詞,他們十分崇拜恩師,卻還不能接受他的一些學說。
不過這個時代,你既然認了師傅,就要聽話好好學。
楊霖瞇著眼環視一圈,心中暗暗點頭,這幾個人是自己的開山弟子,一定要好好教,將來是要出去給自己收徒子徒孫的。
他們也不是什么蠢貨,自己抽出寶貴的時間來,真心實意教上一段時間,然后把他們放入官場。
給這個死氣沉沉,一潭死水的大宋官僚系統,丟進幾個異類來,攪動這汪死水。
突然,外面一陣敲門聲,陸謙在外直接開口喊道:“少宰,剛剛傳來消息,黃龍府那邊契丹人出大事了!”
楊霖心中一緊,幾個徒弟也都豎著耳朵,初次聽聞這種軍機大事,讓他們有了一種參與社稷大事的激動。
陸謙推門進來,叉手道:“少宰,東北渤海人舉事反遼,兵馬不下四萬,已經投奔了女真,金國聲勢又大了幾分。”
楊霖一拍腦門,揉著眉毛,暗暗嘆氣。
這本是意料當中的事,但還是讓他有些氣餒,眼看著女真韃子一步步崛起,自己卻半點阻礙也造不成。
渤海人和女真人同屬古靺鞨人,他們投奔女真半點也不稀奇,當初渤海國十分強盛。
隋唐時侯起,渤海國存續二百二十九年,農業、畜牧、漁獵業繁榮。
甚至包括紡織、冶煉、金銀銅鐵加工、制瓷業、造船業在內的手工業也很發達。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航海技術精湛,漢字是渤海國的通行文字,渤海國學術氣氛濃厚,文學、藝術、繪畫、雕塑都有建樹,成為中原人眼中的海東盛國。
女真韃子的鐵器冶煉,其實半點也不比中原差,甚至有些方面猶有過之,就有渤海國的影子。
和很多強國一樣,繁榮一時的渤海國,亡于內亂。
耶律阿保機趁著渤海國內戰不斷的機會,起兵攻渤海,不幾天就把渤海國王大諲撰給抓了起來。
渤海國亡了,耶律阿保機就讓自己的兒子當了國王,改渤海為東丹,五十七年后,廢東丹國號,東丹疆域歸了遼朝,與龐大的契丹融為一體。
如今他們的小兄弟女真如此強悍,打的契丹丟盔棄甲,還建起了靺鞨民族的第二個王朝,金朝。
本就受夠了契丹的高壓政策的渤海人,興高采烈地就起兵反遼,讓金國氣勢為之一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