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省,梁師成的住處。
一向有些清高的曾布,今日獨自前來拜訪所謂的隱相梁師成。
韓忠彥被趕出朝堂之后,曾布高興了沒幾天,就發現這件事對自己的好處遠沒有想象的大。
他和韓忠彥斗了一輩子,彼此間誰也奈何不了誰,但是出了一個楊霖,雷霆手段宣戰不到一個月,就將他徹底趕出了大宋的廟堂。
自己和韓忠彥,其實是一個水平,曾布越想越心驚,而且他和楊霖的仇怨,可比韓忠彥和楊霖大得多。
為了自保,曾布不得不對梁師成低頭,只有這個底蘊深厚的靠山,才能庇護他免于楊霖的讒言。
梁師成用布帕包頭,身穿一件錦緞長袍,靠著軟墊和曾布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說的話也都是些汴梁趣事,沒有絲毫營養。
大宋隱相梁師成,手里握著近百個執事的衙門,對付政敵向來既快且狠。往往人還反應不過來,就已經落馬。
唯獨一個楊霖,現在已經了他的心病,甚至自己親自出馬都無從下手。
這廝勾結了一個皇城司,攛弄了一個緝事廠,加上他自己的萬歲營。三個衙署鐵板一塊,無論從哪一方面攻訐他,都繞不過這三個衙署,半路就被截停了。
他們真的放進去什么彈劾的話,到了皇帝跟前的,也不過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楊少宰強搶民女,還是一對雙胞胎,趙佶呵呵一笑,最多評一句風流狀元;楊府奢侈糜爛,人家趙佶更不會多說什么了,自己的內府小金庫,每年從楊霖手里支取的不下百萬貫。
皇帝吃喝玩樂,起高樓、修園林、蓋廟宇都是楊霖賺來的錢。
朝廷中的郁郁不得志的官員,投奔他的極多,全都被安插到實權衙門。
沒有辦法,楊霖天天能見到皇帝,把官家哄開心了張嘴就要官,一要一個準。
戶部尚書陳顯,多大的官,一句話就給換掉了。宦海沉浮日久,就沒有愚笨的人,現在少宰楊霖明顯就是御前第一紅人。
本來這個寶座上的梁師成,僅僅幾年便權傾朝野,靠得不就是官家的寵信。
楊霖才當官多久,哪有什么班底,這時候投靠他是最合適的。
曾布跟梁師成閑談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了,率先道:“梁大官,這次西軍獻捷,出盡了風頭。這些西北武將世家,豪奢不下汴梁,長期割據一方,極難管控。要知道,當初的李繼遷,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吶。朝廷養出一個西夏,滅之可謂是傷筋動骨,若是再來一個,斷難再堅持半年。”
梁師成輕笑一聲,道:“曾相所言,大有道理,來日早朝,我們可一并上書,請奏陛下,裁撤西軍。”
兩人對視一笑,隨即又各自飲茶,仿佛說的只是一件尋常小事。
昭德坊,楊霖的書房內。
老種小種齊至,在此等候楊霖。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來楊霖的書房,兩個人都是大儒世家傳人,雖然已經成了將門,依舊是飽讀詩書。
小種觀瞧之下,墻上全都是官家和蔡京的筆跡,可見楊少宰對這兩個人的書法十分喜愛。
一幅幅觀看下來,種師中笑道:“兄長,你來看,少宰不愧是官家的近臣,竟然還有官家為他專門繪作的一副梅花圖。”
種師道并沒有起身,而是憂心忡忡,絲毫沒有聽進去。
一陣腳步聲之后,兩個人一起轉向門口,才發現進來的是一個美貌侍女,端著兩杯茶道:“兩位貴客,我家大郎在后院跟著梅道長練習吐納,一會便來。”
種師道點了點頭,道:“無妨,我們等著便是。”
種師中繼續欣賞墻上的書畫,突然被一份書帖殘片吸引,背襯深色柚木,已經泛黃,上面仔細的蒙著了紗籠。
“竟然是王羲之的真跡!”
這下連種師道也被驚到了,起身一看,是《喪亂帖》。
這被評為千古第一行草書的書帖,根本無需贅言,明白人只一眼便知它的珍貴。
兩個人欣賞之時,門被推開,楊霖進來笑道:“此乃五胡亂華之際,胡人將王羲之的祖墳毀壞,王羲之自己卻不能前往修整祖墳,在氣憤之余和無奈之際寫下了這《喪亂帖》。
唐時被幾個前來學習的日本使者偷走,我爹他前去日本,無意中尋到了之后,出重金買了回來。”
種師道回頭道:“少宰福澤深厚,才能使此寶失而復得。”
“不過是一書帖而已。”楊霖深諳裝逼之道,滿不在乎道:“與之相比,我更喜歡官家的這幅晴雪圖。”
兩個種經略都跟沒聽見一樣,稍微有些尷尬,好在楊霖馬上轉變話題道:“西軍獻捷,已然圓滿,朝中定有小人,要上書裁撤西軍,這是不可避免的。”
種師中急道:“愿少宰勸諫陛下,切勿聽信讒言。”
種師道卿卿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搶話。
楊霖輕笑一聲:“今日一早,我已經奏請陛下,擇日將李乾順一門斬首。夏賊作惡至極,荼毒百年,耗費錢糧無數,損失兵馬百萬,罪大惡極。
那契丹使者,三天兩頭討要耶律南仙,一個個區區宗室女,好像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我與他言談之間,很是撂了些狠話,相信不久之后,契丹就會有所動作。
河東河北諸路兵馬,誰能擋住契丹鐵騎南下,此時還要落到你們頭上。若是去河北道,駐扎一段時間,裁軍之事便是虛妄了,又何必再和陛下奏請。”
兩人對視一眼,沒想到楊霖通過這種方法,把西軍給保住了。
雖然要抽調一些人去河北,也可以來回換防,朝中有了少宰扶持庇佑,還怕什么。
老種小種深深一拜,此恩不可謂不大,歷史上的西軍因為沒有靠山,被朝廷玩弄于股掌之間,將他們分割成一個個小股兵力。
調往江南、河北、陜西,最后士氣低迷,不愿作戰的西軍,被逐個擊破。
金兵南下,這群大宋最強悍的戰士,已經被朝廷玩弄的銳志盡消,只想著快點返鄉,最后難逃全軍覆沒,沒有打出半點西軍的血性來。
誰能想到,最能打的西北屏障二十萬將士,三年之內連一顆糧食都沒有領到。是西北將門自己出錢,支撐著這些人的糧餉和物資。
他們比誰都知道,朝中無人的窘迫和困苦,所以也就格外重視肯收容他們的楊霖。
西北將門,世代積攢,并不缺錢。
他們的孝敬也絕對不算少,除了小桃子這個活色生香的小禮物外,西北地區的財貨美人楊霖是予取予求。
這一切都不重要,楊霖最看重的,是萬歲營的商業帝國,到了西北比在老巢太平州還要順利。
而西域商道隔絕百年,不管是久曠的西亞還是歐洲,更有邊關馬市即將蓬勃爆發,這一切都是無盡的潛力和財富。
只要有當地將門的支持,在讓他們從中分一杯羹,西北的財路不比市舶司來的窄,甚至猶有過之。
現在還不是大航海時代,西域商道的重開,意味著一條遍地黃金的康莊大道開啟。
誰取得了西北將門的支持,誰就能在這條大道上,獲得最多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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