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顧家是昆山頂級望族,目前昆山就是以顧,歸,方,沈四家為士紳之首,每家都是世代簪纓,歸家即世宗朝大儒歸有光后代,地方上號稱縣官印不如歸家信,方家乃藏書世家,沈家身兼儒醫。
而最富者顧家。
大明兩百余年顧家出了一個狀元一個探花。
至于進士就多不勝數了。
故此紅巾軍在側,顧家真得寢食難安。”
楊信和天啟站在乾清門旁邊的房間里,透過新安裝的玻璃窗看著外面說道。
外面以兩位大學士為首,正在分組辯論中,不過沒有動手的,大家都是文化人不動手,大學士對大學士,御史對翰林,都是學富五車的,對于給客氏封保太后的問題引經據典,展開恍如捉對廝殺的辯論賽。其中最激烈的是趙南星這個北方東林黨元老,對文震孟這個南方東林黨新秀,雖然新秀其實也五十了,但和趙南星比起來還得算晚輩。
畢竟人家是真正元老。
至于楊都督……
他負責扒皮。
“他們現在說的這些都不值一提。”
楊信繼續蠱惑圣聽。
“這些人都是一輩子浸淫在儒家典籍里,一輩子鉆研資治通鑒之類史書,他們有的是辦法把黑變成白,把白變成黑,但咱們不需要管這些,咱們就只效法太祖的處理方式。太祖讀書也不多,但太祖從不會被他們蒙蔽,太祖時候蘇州知府金炯和戶部尚書滕懋德,上奏請求三吳官田與民田賦稅一則,太祖做的只是去查他們家官田多還是民田多。
最后查出多數是官田。
他們并不是自己冠冕堂皇所說為了老百姓,而是為了他們自己從中獲利。
眼前的事情也一樣,他們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奉圣夫人的保太后,而是想依靠這一點獲得奉圣夫人青睞,再通過奉圣夫人來對付臣,解除明年他們全力進攻紅巾軍的阻礙。
所以此刻文震孟這些去年還在民間罵奉圣夫人妖婦禍國的清流名士,一下子成了請封保太后的主力。
原因只有一個。
他們的家就在紅巾軍周圍。
他們個個都有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畝良田。”
他說道。
天啟饒有興趣地看著外面并點頭。
“那趙南星這些人因何反對?”
他問道。
“維護東林黨的形象,一貫以來東林黨都是標榜正義的,并且以楊漣等人在詔獄中不肯認罪,作為他們鐵骨錚錚的象征,而視臣大爺和臣為閹黨奸臣,那些為臣大爺所用者都是奸臣,趨炎附勢的小人,同樣奉圣夫人過去與臣大爺和臣被他們并稱為三害。
但現在呢?
他們在幾乎不擇手段地巴結奉圣夫人。
那么如果不能把他們和東林黨割裂開,以后東林黨還怎么標榜過去那些正義和鐵骨錚錚?
趙南星作為目前北方東林黨碩果僅存的元老,他害怕,害怕苦心經營的東林黨形象因此而崩塌。
而且他們又不是紅巾軍周圍的,根本不用害怕,他們可以超然地站在這里用怒斥文震孟等人,向天下百姓顯示東林黨還是過去鐵骨錚錚的正義集團,這些人只不過是東林黨內的叛徒而已。這樣就保住了東林黨的形象,而保住東林黨的形象就意味著過去的一切不變,那些同樣遠離紅巾軍的地方士紳,就會繼續尊敬他們。”
楊信說道。
“也就是說都是在演戲。”
天啟說道。
“對,都是在演戲,為奉圣夫人請封者是演戲,無論陛下封還是不封,他們的目的都達到了,奉圣夫人終究會感激他們,阻止者也是在演戲,無論最后結果如何,他們終究把文震孟這些人踢出了東林黨。
用不了多久這件事就會通過邸報傳播全國。
所有人都會知道,東林黨依然鐵骨錚錚地奮力阻擊叛徒和閹黨奸臣。”
楊信說道。
“那我倒是很想陪他們演下去。”
天啟說道。
“陛下之意是?”
楊信意外地說道。
“讓司禮監擬一份圣旨,勸諭他們,就說朕已經在考慮這件事,但又因為言官反對正在猶豫,總之就是這樣的意思,他們不是想演戲嗎?那就別讓他們停下了,我倒是很想看看他們能演到何種地步,另外兄之前說過報紙,此時倒是應該辦起來了,以后這黑白不能只由他們說了算。”
天啟說道。
“這個還需要鉛活字,印刷機和新的油墨。”
楊信說道。
準確說他們需要降低報紙成本。
目前的邸抄成本仍然不低,所以他們需要手動印刷機,也就是一個人坐在機器前面,一下下往下壓的那種,至于發行倒是很簡單,楊家在各地的錢莊和商號就能充當發行商,甚至還可以雇一群小孩沿街賣報。
實際上楊信之前就想過這個問題,但大明理論上合法的報紙并不存在,雖然邸報已經成為人們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理論上這東西仍不合法,只是民間跑到官府私自抄寫而已。崇禎甚至對此進行過整頓,主要是那時候連軍情塘報都有人抄了賣的,最終導致很多軍情泄露,比如圓嘟嘟那次,民間就對雙方戰況可以說非常清楚。
圓嘟嘟為何被京城百姓切齒痛恨?
因為他那份必不使敵越薊西一步的揭帖到的時候,京城周圍已經廬屋煨燼,尸骨撐距,都這樣了他還在吹牛,一邊是他吹牛揭帖,他還不是報告,而是類似傳單告示的揭帖,一邊是正在燒殺搶掠的建奴。
京城百姓真得忍無可忍了。
都這時候了你還騙我們呢!
但抄這個真不能說是合法,所以楊信想辦報紙,還是必須得到授權,他這些年可以說忙得馬不停蹄,哪有心情想些這個。不過現在既然天啟提出了,也就正好順水推舟,反正技術條件已經沒什么問題,而且發行渠道也已經具備,剩下就是在各地設立一個個報房,然后從京城快馬傳遞,在當地快速印刷,以低廉價格對外出售。
而且可以設立多份。
京城一份,南京一份,西安一份,廣州一份,各地搜集附近新聞,然后互相傳遞作為互補。
這樣就可以及時知道各地情況。
包括那些地方的發行點,也可以在轉印的報紙上添加本地消息,最終就是一個完整的報紙系統。
“這個倒是需要研究一下。”
天啟立刻來了興致。
然后兩人不再搭理外面的辯論,趕緊回乾清宮研究他們的手動印刷機。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場新的風波已經開始。
奉圣夫人宅。
“姓許的,你想干什么?”
侯國興看著闖入的許顯純和錦衣衛喝道。
“侯兄弟恕罪,許某也是為了公務,陳仁錫潛逃后,其仆人供述,蘇州來的郎中周奎乃是同謀,聽聞周奎父女二人正在貴府,許某只好上門打擾了。”
許顯純笑著說道。
“許掌印,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侯客兩家已經今非昔比了。”
客光先冷笑道。
他倆屬于奉旨禁足此處閉門思過,侯客兩家并不分開,畢竟侯家就是侯國興而已,客氏基本上不會在家,她正牌男人早死了,客光先和他兒子就在這里給她主持家中事務。客氏進宮哭了一回后,他倆被釋放,但革除一切官職,然后禁足家中閉門思過,至于外面的事務還有客家的那些親信負責,不過總的來說的確可以用今非昔比形容。
過去的門庭若市是別指望了。
“客兄說笑了,許某執行公務而已。”
許顯純笑著說。
“那就請便吧。”
客光先冷笑著說道。
許顯純也懶得理他們,緊接著后面的錦衣衛涌入,開始在這座規模不小的府邸展開搜查,他帶著幾個陳仁錫府中的奴婢,這些人認識周奎父女,但他們一番搜索卻根本沒找到人。
許顯純看著一個手下。
“掌印,的確是在這里。”
后者確認。
“奉圣夫人歸宅!”
外面的喊聲突然間響起。
許顯純憂傷了一下,趕緊帶著那些錦衣衛列隊迎接。
緊接著一頂八抬大轎進門,許顯純趕緊跪倒……
“老祖太千千歲!”
他高喊道。
“許掌印,你這是在做什么,莫非老身這家中窩藏了欽犯,還得你這個北衙掌印親自上門搜捕?若是如此,老身豈非也該隨你去詔獄走一趟?”
客氏在轎子里冷笑道。
“老祖太誤會了,小的只是來看看老祖太這里還缺些什么。”
許顯純趕緊說道。
他這個北衙掌印的確嚇人,但在客氏面前可就得老老實實稱小的,至于老祖太千千歲,這是宮里對客氏的標準稱呼,魏忠賢都九千歲了,客氏自然不能比魏忠賢低,但也不能一樣稱九千歲,于是就變成了千千歲。這個稱呼沒什么大不了的,并不是說魏忠賢這些人膽大包天,萬歷時候南京守備太監的標準稱呼就已經是千歲了,利瑪竇記載的很清楚,他見南京守備太監時候,就是被要求稱呼人家千歲。
“那倒是勞煩許掌印了。”
客氏說道。
說著她從轎子里面走出,手中還牽著一個秀麗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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