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林堡外。
“都給我站住!”
一身便裝的楊都督對著潰敗的烏合之眾們怒吼一聲。
后者被嚇得立刻停下,這些原本士紳拼湊的,實際上由各種亂七八糟匪幫組成的所謂災民,在攻擊橫林堡慘敗后就已經失去了斗志,現在看到這個徒步卻堪比戰馬的家伙后,哪還不知道來的是誰?他們哪有膽量對抗,甚至遠處幾個還在試圖溜走,不過緊接著一塊大石頭就落在他們中間,把兩個人打得血肉飛濺,剩下的立刻停下來。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楊都督和顏悅色地說道。
烏合之眾們紛紛點頭。
“那么我是誰?”
“楊都督饒命,小的一時鬼迷了心竅,求楊都督放過小的們吧!”
一個看似首領的毫不猶豫跪下哭嚎著。
然后周圍那些立刻跪下。
“我想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什么楊都督,你們看清楚,仔細看清楚我這張臉,這是你們所說的楊都督嗎?根本就不是,我其實叫楊豐,乃是太華山上下來的好漢,帶著窮苦鄉親們過好日子的,看你們骨骼清奇,也算是與楊某有緣,是否愿意跟著楊某,給窮苦鄉親們殺出一個朗朗乾坤啊?”
楊都督說道。
“呃?!”
他對面一片無語的目光。
話說,你這么睜眼說瞎話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低調,低調到沒人認識你啊,你身上還穿著蟒袍呢,你就算喜歡裝土匪,是不是先把身上的蟒袍脫了,你是覺得我們不認識蟒袍,還是覺得我們不認識你這閃亮登場的方式?還骨骼清奇,與你有緣,你這番鬼話是跟哪個高僧學的嗎?你都折騰五年了,你是什么樣誰不知道,不用看你那張臉,看你剛才跑得跟兔子一樣,就知道你是誰了,更何況你穿著蟒袍背著尚方寶劍,你這樣還說自己是什么楊豐……
做人要講良心啊!
“小的必須跟著您嗎?”
首領模樣的猶猶豫豫地說道。
“可以不跟著,不過那時候你們就需要面對另一個我了。”
好吧,烏合之眾們都明白了。
跟著他就是楊豐,不跟著他就是楊信,
“楊,楊大王,小的愿意跟著大王,只是大王想讓小的干什么啊?”
那首領崩潰一樣說道。
他們并不介意跟楊都督,楊都督對手下是什么樣盡人皆知,可以說能給楊都督做手下屬于天上掉餡餅。
但問題是他們能對楊都督有什么用啊?
“我不是說了嘛,我要帶著你們,給窮苦鄉親們殺出一個朗朗乾坤,鄉親們的日子太苦,辛辛苦苦一年還吃不飽飯,全都便宜了那些貪官污吏,這眼看著天災不斷,太湖都凍住了,這又遇上了地震,窮人們的苦日子看不到頭啊。楊某我也算是窮苦出身的,對鄉親們的苦日子感同身受,實在不想讓鄉親們繼續這樣饑寒交迫下去,既然這樣索性就帶著你們,用刀槍殺出一個朗朗乾坤來。
還有,不要叫我大王!
叫我元首!
我們也不是那些土匪強盜,我們是堂堂正正為自己爭取平等的義軍。
我要帶著你們先把橫林的那些大戶抄了,分了他們的金銀,燒了他們的地契,燒了奴婢的賣身契,燒了那些高利貸借據,然后再去打開武進城,把武進城里那些土豪劣紳的家統統抄了,釋放他們的奴隸,燒了高利貸借據,分了他們的的田地,我要帶著你們去均貧富,等貴賤,帶著你們打土豪分田地!
跟著我喊!
均貧富,等貴賤,打土豪,分田地!”
楊都督抽風一樣揮舞拳頭吼叫著。
他面前的烏合之眾們茫然地面面相覷……
這是什么鬼?
均貧富?
你家產不是傳說都上千萬兩嗎?
等貴賤?
難道你不是正一品嗎?你以為換個馬甲我就不認識了?
還有打土豪,分田地,話說你家良田百萬畝吧?不過這的確讓人心癢癢,話說這些烏合之眾說白就是這一帶的逃戶,蘇松常一帶逃戶同樣嚴重,而這一帶逃戶無非就是躲到太湖和南部山區,然后逐漸變成水匪和土匪,他們為求生沒什么不做的。但說到底還是土地兼并的結果,甚至包括大量還是逃亡的農奴,這一帶最嚴重的反抗很多就是奴變,也不一定就是奴仆,其實主要還是農奴,而打土豪分田地,這六個字算是說到他們心里了。
“怎么不跟著念?”
楊信眼睛一瞪喝道。
那些人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終于忍耐不住,高舉起手臂吼道。
然后無數亢奮的吼聲響起。
“走,先去抄了橫林鄭家!”
楊都督,不對,應該是太華山的楊元首振臂一呼。
然后他昂然地走向橫林,后面那些烏合之眾們立刻亢奮地跟隨,這時候他們的熱情已經被調動起來,說到底這真是他們最渴望的,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迅速伴著震天吼聲匯聚,然后那個首領模樣的湊到楊信身旁。
“楊,元首,您是不是把衣服換了。”
他小心翼翼地說道。
“啊,差點忘了。”
楊元首很隨意地說道。
說話間他把蟒袍脫下來,腰牌摘下來,然后連同尚方寶劍一起捆成了一個大包自己背著。
“元首,您到底想干啥?”
那個人再次猶猶豫豫地問道。
他真被搞懵了。
“不要多問,想以后過得像個人,甚至做官,那就跟著我,我讓你們做什么你們就做什么,總之跟著我,我會給你們一個好前程,但你們必須聽話,我知道你們都跟那些士紳有勾搭,但從現在起,如果誰敢不聽我的,那想來你們也清楚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小的明白,小的這命以后就是都,元首的。
不瞞元首,小的原本是蘇州顧家的逃奴,沒地方求活才進太湖,也沒做多少壞事。
就是打魚過日子。
偶爾搶個過往的商船,也算是有點名氣,之后就和這些岸上士紳搭上,給他們做些他們不方便做的。
這次是宜興吳家找的,他們和武進吳家是一家子,武進吳家公子被抓,吳家被封門,宜興吳家想救他們,正好趕上了地震,就造謠說元首惹怒上天,再與武進其他幾家合伙,煽動百姓打開吳家,說是救吳家的人,但實際上是把吳家的金銀和地契借據全都搶出來送到宜興。
吳亮又不傻,他出來后緊接著就自縛去了縣衙,他不會給您借口的。
但這樣武進吳家就算抄家,這些東西也到不了您手中。
至于橫林是因為士紳對這里積怨已久,他們這幾年就對這里和那些民兵恨得咬牙切齒,只不過找不到機會不敢下手,這次正好搞出了民變來,就讓小的們假扮災民來圍攻。
真正災民沒這膽子。
他們就是被地震嚇得,要不還都盼著能和那些民兵一樣。
說白了就是被地震嚇的,一下子嚇懵了,那些士紳再找些神棍一胡扯,那些老百姓懂什么,他們說是您抓了吳家搞得天怒人怨,上天以地震警告,救出吳家就不會再地震了,那老百姓也就信了,可這時候一開始的恐慌勁頭過了,早就已經不受他們哄了。”
那人說道。
“這樣啊,那就更得打土豪,分田地了。”
和他猜的差不多。
吳家本身是宜興人,從吳柔思的曾祖吳性開始發跡,五個兒子分居宜興和武進兩地,到目前為止吳柔思是第四代,他爹吳亮,叔叔吳元都是進士,但吳家目前地位最高的是另一房,吳亮的堂弟,國子監祭酒吳宗達,原本歷史上崇禎年間溫體仁的副手。但他這一房是不在吳柔思案牽連范圍,牽連只限于吳柔思的親叔伯,吳元受牽連,吳宗達和吳亮是堂兄弟,他不受牽連,這樣他就很容易利用自己的權勢,鼓動士紳把吳亮家的家產轉到他家。
真要是吳亮被抄家,那幾十上百萬家產也不至于落到皇帝手中。
無論給誰他們都能接受,就是不能便宜了皇帝,當然,也不能便宜了楊信。
“算計的很好啊!”
楊都督感慨著。
他抽風一樣吼叫著。
然后他周圍一片同樣的吼聲。
緊接著附近一些老百姓被驅趕出來,或者也可以說半推半就,總之很快融入了這個隊伍,也開始被這種熱情感染,像其他人一樣亢奮的高喊著。
后面橫林堡的李忠二人傻眼了。
他和許安面面相覷……
“瑪的,喝酒去!”
李忠緊接著做出了決定。
都督行事向來深不可測,既然這樣以他們的頭腦,也就沒必要費心思,都督這么做肯定有都督的理由,還是安安穩穩繼續喝酒,而許安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兩人立刻下城墻喝酒去了。而遠處楊元首的大軍,正在裹挾著越來越多的良民,匯聚成席卷向前的洪流,很快淹沒了橫林這座運河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