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殿大殿里面,變得安靜無比。
殿外正有無數東來宗弟子驚恐哭嚎的聲音傳了進來,形成鮮明對比。
陸道允、魏江龍、齊遠圖、張明君等人,皆是尊府從安州各地宣詔而來的天驕奇才,恃才傲物,身份不凡,平時便是回到了他們各自的仙門、家族,那也會被奉為上賓,長輩們都不敢隨意指責他們,而這東來宗主,卻不過是朽邁老者,不值一提,但偏偏在這老者說出了那樣一番話后,大殿里的氣氛,便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似乎讓他們感覺有些壓抑。
就連躍躍欲試的趙虹,在這時候都沒有立時開口駁斥。
他覺得這老修說的話很可笑,很荒唐,但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凝重,便不敢輕易冒頭了。
“老丈此言差矣……”
也就在這時候,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打破了場間寂靜。
說話的是身穿白袍,溫文爾雅的青云間,他面上帶著微笑,向老宗主輕輕躬身一禮。
“你是南海來的神族血脈?”
東來宗老宗主看向了青云間,似乎只一眼便看出了他與陸道允等人的不同。
青云間頷首點頭,輕聲道:“老丈言似由衷,在下卻不甚認同,人生天地之間,便須砥礪精進,更上層樓,世間多有強者出世,凌駕上,立道天地間。東土如此,各古世家傳承萬載,掌一方命運,南疆如此,各大巫仙受諸部膜拜,尤若神明,而我尊府入主北域之前,北域又何嘗不是如此?那時候幽帝與三大道統如日中天,不也一樣凌駕于各方仙門之上?”
說著時,他輕輕笑了起來,道:“一千五百年前,吾祖帝尊滅了三道,逐了幽帝,自此取而代之,建下尊府,一統北域十九州,如今也不過延續當年三道與幽帝的傳統而已,為何那時候你們可以心甘情愿獻上靈礦珍寶,為何如今獻給我尊府,便覺得是被人搶去了東西?難道說,就因為我尊府血脈,是自海上來,所以便沒有了這做北域之主的資格?”
聽到了青云間的話,陸道允等人,臉色都忽然輕快了些。
似乎這樣的話說了出來,便將他們頭頂之上那無形的壓力給揭去了一般。
“尊府少年,你說了這樣的話,便覺得可以理直氣壯坐在北域生靈頭頂上了?”
東來宗主聽了青云間的話,卻是搖頭苦笑了起來,道:“幽帝,三大道主,都只是強一些的北域人罷了,連他們自己,都不覺得與別人有甚不同,可你們不一樣,你們尊府血脈來到北域,就是為了做主人來的,你們把自己當帝王,當神,卻從來不曾將自己當作北域人!”
“也是因此,你們從來都不曾將北域生靈當成自己人,或說是當成人!”
“你們入主北域一千五百年,搶去靈脈資源無數,覆滅仙門無數,但你們又為北域做過些什么?諸地妖魔紛起,強橫食人,你們尊府又去斬過幾次妖魔,救過幾回百姓?”
“各方仙門彼此攻伐,混戰不休,難道不是尊府擔心我們坐大,故意挑拔?”
他冷聲說著,每多說一句話,青云間的臉色便難看一分,但他還在保持著平靜,淡淡道:“老丈所言,多是猜忌之語,想我尊府入主北域之前,北域各大仙門道統,敝掃自珍,閉門修煉,神通道法,何時有過半分進步?倒是我尊府來了,才讓北域天驕,有了接觸更多道法的機會……”
“我尊府來前,幽帝與三大道統,也是連年征戰,紛戰不休,反倒是因著我們一統十九州,這才避免了大的戰局,雖然下方小仙門還時常混戰,那卻不是我尊府的本意了……”
“你想說我北域修士本就自甘墮落,該有此劫?”
“你想說我北域修士做你尊府的奴才,反而更勝過自己主宰命運?”
“胡說八道!”
還不待青云間說完,那東來宗主,忽然聲音沉了下來:“說什么我北域道法無法進步,那萬千法門,無盡典藉,難道都是憑空生出來的?說什么幫我北域陪養天驕,呵呵,那一個個絕世奇才,皆被你尊府網羅而去,養成了尊府走狗,泯然于眾,又有幾個長起來的?”
“萬世萬物,皆有其道,你們尊府來了,便高高在上,奪我資源,斷我仙路,搶我傳承,絕我弟子,偶爾扔給骨頭出來,還要說是為我北域做了多少多少,這憑什么?”
他聲聲厲喝,已是怒發如狂,一腔怒火,便似要撲到青云間臉上。
而這聲聲質問,也使得青云間沉默了下來,臉色也同樣變得冷漠了起來,過了良久,才淡淡開口:“天下如鹿,有德者居之,吾祖帝尊敗盡北域大修,設下尊府,自該高居之上,北域修士,心有不甘,卻不自礪自強,只落得滿口抱怨,又豈是修行正道?”
“哈哈,你說的很對!”
出人意料的,東來宗老宗主聽了青云間的話,居然哈哈大笑,認同了他的話,而他的神情,也在這時漸漸冷了下來,只是愈冷,愈是有某種力量暗蘊其中,森然道:“修行界里,強者為尊,你尊府一千五百年出了那么一個人,自然該高居北域眾修之上,我北域修士反你不得,便只能暫受此侮,但你若覺得做你尊府奴才,便是我們北域修士的命,那就小瞧了我們了……”
“修行修行,修的便是一顆不認命的心,我北域如今力有不如,但總會有些人像老夫一般,不愿認了這奴才命,畢竟,若說北域之修,天生便低你們尊府血脈一籌……”
他說著話時,聲音里已似滿蘊了暗雷:“老夫不信!”
隨著這最后四個字說出,他忽然之間站了起來,佝僂的后背,在這時候挺得筆直,而后手掌向一拍,在他腳邊,一個破舊的劍匣便嘩啦一聲破碎,從里面跳出了一道有些黯然的劍光,那赫然便是一柄飛劍,只是也不知多少年沒有出過劍匣,給人一種遲鈍之意。
老宗主抬手握住了飛劍,順指一抹,劍光登時明亮耀眼。
而后他沉聲大喝,手持飛劍,堂堂正正,挾著無盡怒火,向青云間當頭斬落了下來!
“不好,老東西敢對尊府血脈不利?”
見著這變化,陸道允等人頓時大驚,猛然之間反應了過來,趙虹第一個大叫,抬手打出一團烏光,向著老宗主纏繞了過去,而陸道允等人也紛紛仗劍沖上,足足三位神道筑基,周圍氣焰流轉,像是摧枯拉巧一般,直向著那位看起來風一吹便倒的老宗主涌去!
那位老宗主,已經太朽邁了,看得出來,他道基不強,或許只是低階地脈筑基,甚至有可能是靈丹筑基,再加上年老體弱,又無太多靈藥滋補,所以整個身體,都已朽化,他雖然是筑基高階,但場間這幾位神道筑基,甚至是趙虹,都覺得自己可以輕松勝過他!
神道筑基,便是筑基境界的天資最高之人,是頂端。
而這老宗主,則代表的是筑基境界的最低端,是最普通的一類人。
這里面的差距,甚至不是修為的高低能夠彌補的!
所以在他們出手之時,都感覺,應該可以輕輕松松,便將這老宗主擊潰的。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結果與他們不一樣!
嘩啦啦……
那老宗主仗劍而上,身形已挺得筆直,仿佛有某種莫名的力量,在身體最深處支撐著他那朽邁的肉身,站在距離他不遠處,甚至可以聽到他體內血液飛快流動的聲音,迎著陸道允等人襲到了身前的攻擊,他忽然間怒目圓瞪,轉身橫掃,一霎間神威自現,繞殿而轉。
迎著他的目光,陸道允等人,莫明覺得心寒,一時手里的玄法威力,都弱了許多,更是感覺那老宗主的一劍,像是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威力,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身形不受控制,被那浪潮一般涌到了身前的劍威逼得噔噔噔連退了好幾步,滿面的難以置信。
他們這樣的神道筑基,絕頂天驕,居然被一個半只腳踏進了棺材的老修給逼退了?
這怎么可能?
這樣一個快要油盡燈枯的老修,怎么在這時候,展現出了近乎無敵的氣勢?
“嗡嗡嗡……”
而在一劍逼退了陸道允等人之后,那老修掌中的飛劍,也是越來越耀眼,劍身之上,居然醞釀出了一種無形的力量,而且那種力量,還在飛速的增漲,無視極限一般的增漲,他大步上前,一劍逼退了陸道允、魏江龍、趙虹、張明君等人,已抬劍便向青云間斬落。
“他難道是修了什么秘法?”
而在這時候,最為吃驚的,便是方貴。
他小臉上滿是驚疑,無法理解的看向了那東來宗的老宗主。
他不明白東來宗主身上那種力量是如何來的,那已經超出了老宗主的修為極限,一時間,方貴甚至懷疑這老宗主是不是修煉了什么提升力量的秘法,但其實他也知道,那不是因為秘法,他從老宗主身上感受不到秘法運轉的氣息,只能說,這就是他自身爆發出來的力量。
只是,這力量究竟是什么?
為什么面對著這老修時,連自己都感覺有些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