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鳳聽上面正清道人出聲相喚,她卻是站著沒動,把目光凝定在這一位身上,道:“敢問正清道友,昔日我三人與尊駕之戰,哪位勝了,哪位輸了?”
正清道人站在那里沒有回話。
朱鳳也是站著不動。
微微一個恍惚之間,那個正清道人的身影忽然消失,同時感覺到,適才在一旁出聲的梅商也是一樣不見了,而周圍卻是陷入了一片寂靜的黑暗之中。
可是她能感覺到,那股古怪詭異的氣氛卻也是一同不見了,而飛舟之外,更是沒了那等帶著眼目的肢體。
她再是轉目一看,見前方案上正燃燒著三支定靜香,最短的一支才堪堪到了末端。
她立時明白過來,其實他們一直深陷在迷障之中,那定靜香并未起到應有的作用,她除了自身內部所感是真實的,其余都是迷妄。
遠處傳來了穩穩的腳步聲,她轉身看去,見卻是梅商走了過來,后者在見到朱鳳后,對她打一個稽首,道:“朱守正,你這里可還好么?”
若是一般人,早被這方才這等錯亂的虛幻真實弄得疑神疑鬼了,再難深信自己了,可朱鳳終究是玄尊,能修煉到如今這一步,自是經過諸般心性考驗的,故是她絲毫不見著慌,鎮定自若的還有一禮,看向梅商道:“梅守正,你方才去了哪里?”
梅商訝道:“不是方才朱守正……”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朱鳳沒有去確認什么,而是道:“且等著吧。”
不管外象真假,只要她自身內息不亂,可以確認自己是真實存在的,且并沒有被外力侵害,那就無礙。
不過她有感覺,這等情況不會持續太久了。
果然,才是十來呼吸過去,便見一道清湛明光照來,將整個飛舟都是照得內外明澈,周圍虛空一片光明。
而后一個清秀道人毫無阻礙的穿渡入了飛舟之中,他看了一眼朱鳳,梅商二人,先對朱鳳言道:“朱守正,別來無恙了。”
朱鳳萬福一禮,道:“正清道友,有禮了。”
梅商既又驚喜又有慚愧,執禮道:“師兄,師弟無能,不想此回勞動師兄來救。”
正清道人搖頭道:“我并非特意來救你,只是你恰好在此罷了。”他一抬手,將一封玄廷詔旨托出,而后放在手上展開,給予兩人觀看。
朱鳳一見,心中一松,知是對方必然是真人了,因為玄廷詔旨上面有玄廷印信,那是五位執攝所定正印,邪神迷障根本不可能映照出此印。
正清道人道:“此處已遭污穢,你等隨我上云筏回轉吧。”說完,他把詔旨一收,身軀驟然從原地消失,只是留下了一束通向外間明亮光道。
朱鳳于是一揮袖,起法力卷起那些昏迷不醒弟子,和梅商一起,沿著那束光道往渡往外間。
此時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法器飛舟不知何時又出現了無數眼目,正盯著他們直看,可晃眼之間,卻又是一切如常,仿佛當真只是一些幻象。
她轉回目光,不再去看,順著腳下光華飄渡到了一駕位于虛空之中的云筏之上。
正清道人待兩人落定,便道:“朱守正的傳訊送到玄廷之后,諸位廷執便留意兩位行蹤,只是等了三日,不見兩位歸來,便命我過來相尋。”
朱鳳再度致謝道:“卻要多謝正清道友了。”
正清道人道:“朱守正不必謝,我已說了,此回是奉玄廷之命前來相援,便不是我,也會有他人前來。”
梅商問道:“師兄,不知那惑我感應的邪神如何了?”
正清道人淡淡言道:“我來之時,它便先一步退去了。”
梅商道:“這邪神不同以往所見,以守正宮記載和推斷看,邪神背后也是有更為上層的大能,這一次不知會否是……”
正清道人道:“師弟,你多慮了,若是遇到上層大能,你等焉有命在?也不會堅持到而今了,且邪神便有上層大能,也不會來親自出手,至多落些可用之器下來,否則我天夏五位執攝豈會坐視?”
朱鳳蹙眉道:“我看過邪神舊檔,以往除了侵壓內層,可從沒不見有這等力量的邪神出現。此事極不尋常。”要不是以往沒有這等記載,她這回出來一定會準備的更為妥當一些,也不會這么猝不及防。
正清道人道:“我天夏至此,不過三百余載,所見虛空之邪神,未及所有,有此變故,并不奇異。”
他又對梅商言,道:“師弟,你回玄廷不久,心神功行長進不多,這固有緣由,可眼前上宸天與我對戰之日不遠,你若功行再無精進,如今次之事,日后當會再行遇見,那時無可指望有人來救。”
梅商低頭受教,道:“是,師兄教誨的是。”
他和岑傳的這一身道法,可都是正清所授,名義上他們為師兄弟,可實際他面對正清一如面對師長,總是又敬又畏。
這一番話正清雖是對梅商說的,可朱鳳卻也是聽在了心里,她暗暗思慮著,自己回去也該是設法提升功行了。
但是經由這一遭,她覺得也不是全無收獲,自感回去之后,若經由一番閉關,當能更深感悟,而能不能順勢摘取到更深一層的功果,由此寄托入虛,這就要看自身機運了。
上層,守正宮中。
張御站在大殿之內,他的面前擺著大小十二只散發著靈光的寶鼎,這是他從玄廷那里以玄糧換來的寶材,準備用以祭煉一件定鎮之寶。
自有煉寶和改進神通的想法之后,他正身便在殿后閉關,另化一具分身出來著手準備這兩件事。
神通之事不是倉促可成,需尋思推演許久,倒是法器可先祭煉起來。
上層的寶材對玄尊來其實代價不高,有清穹之舟分化萬物,鎮定混沌,再有神人值司往來屬理,根本不必需要玄尊自己出手去采煉,所以他只用數十鐘玄糧就換來了這些寶材了。
對比來看,反而是祭煉所耗的精力要多一些。
不過正如上次祭煉法器一般,這次同樣不必太過復雜的祭煉,這法器只是用于輔助定鎮之用,而在斗戰之中,哪怕只是將敵手滯礙一瞬,那都是足夠了。
只是這件事一旦開始,半途就無法再停下來了,故需得先把外面的事情理順,盡量不用正身插手才好。
他倒不是怕浪費了這些寶材,而是怕平白扔下了這些時日。
他先顧看了一下東庭那處,見一切安順,又看了看訓天道章之中的傳報,見底下各處駐地的也無有什么大礙,一些小事都可自行處置。
而在外層,上宸天此刻大概還在準備招引寰陽派之時,幽城以往只是在乎搜尋奇珍異寶,現在天夏整肅內外,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
但這里倒是還有一個情況……
正思量到這里的時候,有一名神人值司自外行了進來,躬身一揖,道:“守正,新近送來的傳報,梅守正和朱守正適才在虛空遇襲。”
而此時此刻,上宸天,擎空天原之上,靈都道人正在著手清查衛茂化影留下來的那些遺落之物。
他將一冊衛茂曾經看過的書簡扔至煉爐之中,殿外卻有一名修士走了進來,稽首一禮,道:“上尊,在下發現了一物,似也是衛真人遺留下來的,還請上尊一觀。”
靈都道人轉過身來,他看了看對方手中的玉珠,卻沒有去接,只是望著那修士,問道:“你是何人?”
那弟修士露出一絲深沉笑容,他將玉珠收了回去,按在了自己的額頭上,變成了第三只眼目,這眼珠轉動了兩下,便又閉合了起來,他說道:“我是特意來找尋貴方的。”
靈都道人沒有說話,但是這個時候,殿內卻兩道光虹自天而落,天鴻道人和孤陽子同時出現在了兩邊。
那修士這時笑了一笑,身上閃爍了一下,卻是變化成了此前衛茂的模樣,并且打一個稽首,道:“見過三位上尊了。”
天鴻道人冷笑道:“學的倒是挺像人、”
白衣修士卻是微笑道:“我以為,變成這等模樣,諸位方才容易接受,不過諸位若是不喜歡,我也是可以換回去的……”
孤陽子沉聲道:“多余之言少提,尊駕來此作甚,且道上來意。”
白衣修士道:“我有一份禮物呈上。”他一甩手,就將一枚玉簡送了出來。
孤陽子拿入手中,先見檢驗了一下,意念轉入其中,待看到里面的內容后,他目光認真了些許,抬頭道:“原來此前衛真人之事,果然是與你等有關。”
白衣修士微笑道:“那不也證實了我所予之物為真么?”
孤陽子道:“且不說這東西真假與否,你為何要主動幫助我們呢?似乎以前贏沖道友每次要你等幫忙,你們都是語焉不詳,或是根本沒有回應,這次怎么就不同了,可否說個緣由呢?”
白衣修士笑了笑,道:“因為幫你們,對我們自己也有好處啊。”
天鴻道人冷哂一聲,道:“哦?原來你們也知道有好處?那以前怎么不見你們來幫忙呢?”
“以前……”白衣修士忽然用一種很是奇異的眼神看著三個人,“以前我們一直在看著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