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打開書信之后,見上面只有一句話:“蒯荊之言可信。”
這的確是那位老師的筆跡,當然光憑筆跡還不足信,不過上面所攜帶的一層玄妙法力,這卻是騙不了人的,不到一定境界,根本看不到這上面的字。
他略作思索,抬頭問道:“除了這封信托師兄送來,蒯師兄還說了什么么?”
原辛道:“有一些話蒯師弟說是轉述荀師之言,但我不確定真假,也不知此中具體情由,但我可說給張守正知曉。”
張御頷首道:“原師兄盡管言說,是否真偽我自會判斷。”
原辛道:“蒯師兄說他在上次出了元都山門之后,便就遇見到了老師的化影分身,老師向他交代了一些話,并令他有暇之際照看一下門內的一位小師弟。這位小師弟也是老師后來找到的傳道弟子。”
張御嗯了一聲,他聽瞻空說起過,這位老師曾收過一名叫作戚未央的弟子,只是后來似對這弟子不怎么滿意,故又去另覓弟子,看來應該就是這位了。
原辛繼續道:“蒯師兄說,老師上一次為挽回元都一脈,所以不得不出手阻止任殷平,最后還將那掌門符詔收了去,并由這位小師弟接了符詔,所以如今,這位小師弟便成了名義上的元都‘掌門’了。”
張御聽到這里,就知這番轉述之言不是編造,因為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少數人,除了玄廷上層,就是當時有資格在場之人了。
對于將掌門符詔交給弟子保管,他倒是不覺太過意外,他早便知道,這位老師做事一定是會留有后手的,哪會平白被任殷平逼得去接下承負?
原辛此時神情鄭重了些,道:“蒯師弟之言中,說老師認為任玄尊在最后一刻打開了元都法器,并為此舍棄了性命,這不會是什么意氣之舉,而當是有明確目的的。
當時任玄尊手中可用算謀極少,故是利用掌門符詔為亂是最為可能的,其極可能在外間擇人授徒授權,而后設計奪符,以圖再竊道器。”
張御聽到這段話,眸光微動,此中說得是可能,但荀師既然送來這封信,還借蒯荊之口轉述了此中因由,那這事極可能正在發生,或許已然發生了。
他忽然想起前些時日上宸天陡然加大的攪亂天機之舉,假設這兩件事是相關,那么倒是解釋的通了。
并且他之前一直覺得上宸天長久以來就似在謀劃著什么,可缺少必要關鍵的線索,所以總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可此刻這個環節一補上,卻似如撥開了迷霧一般,整件事情立刻就清晰起來了。
他見原道人不再言語,抬頭看去道:“就是這些話了么?”
原辛道:“蒯師弟要我轉呈給守正的話,就是這些了,蒯師弟還說有些話,他要當面告知張守正。”
張御道:“蒯師弟現在何處?”
原辛道:“這我不知,我問過他,他卻未說。”
張御這時目光投向那封書信,道:“我知道了,勞煩原師兄此回帶來了這些消息。”
原辛笑了笑,道:“倒也不麻煩,只是有些東西我倒寧愿不知曉。”
張御道:“原師兄可在我東庭玄府多住些時日。”
原辛知道這事涉及不小,恐怕了結之前,自己沒可能就此離開,便很是知趣的言道:“我本是東庭人,久未歸來,正準備多留一段時日。”
張御這時把手中書信往外一甩,此物到了外面之后,上面自有一道法力映現,而后化一道流光飛去。
他看著流光遠去,自身站著沒動,但是位于上層的正身之上,卻于霎時間又是化出一道分身,往流光所指方向而去。
此時此刻,那一座位于幽原上洲與玉京之間的山嶺上,黑衣道人懸空立在那里,他的面色很不太好看。
他自恃法力在同輩之中也是不弱,可方才一番爭斗,卻始終不能拿下對面的那個年輕修士,而周圍的飛舟則是莫名其妙一駕駕墜落下來,里面之人也是一個未見出來。
不過隨著這里動手,隨他到來的四名修士也是一同過來,將那年輕修士圍在了中間。
有一人傳聲提議道:“林道友,此人似是擅長匿跡回避之術,短時內難以殺死,不如留幾人在此看住其人,我先去靈關內拿人。”
黑衣道人這個時候卻是沒有急躁,反而很是冷靜,他沉聲回應道:“不要去,這人遁法奇絕,不解決此人,我們一旦分開,極可能被此人各個擊破,需先解決此人,再理會其余。”
先前那人道:“道友,我需得提醒你,后面那可是靈關,若是我們此行目標從另一頭出去,怕就難以追到了。”
黑衣道人道:“不要緊,我攜帶有‘追魂珠’,只要那目標在這里待過,無論他逃到哪里也能追上。就這么一會兒,逃不到哪里去,我們速戰速決就是。”
在極短暫的時間交流過后,五個人當下各運法力,準備施展殺招手段,隨著氣息涌動,腳下這座飽經摧殘的山嶺都是隆隆震動,似要坍塌一般,蒯荊則立在中間,面含微笑,看去一點都不緊張。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發動的這一瞬間,所有人的表情和動作都是驟然一止,好似忽然間時光忽然停頓了下來。
包括那名黑衣道人在內,眾人身軀外表之上漸漸生出一絲絲細微裂紋,隨后像破裂的陶土一般,一小塊一小塊從身上剝離掉落。
張御自天中緩步走來,身外則是一片燦爛耀眼的玉霧星光,他與那五人擦肩而過,一路來至前方,而那五人則在他身后于無聲無息之間化變成了漫空飛灰。
他看了蒯荊一眼,道:“蒯師兄?”
蒯荊微微一笑,打一個稽首,道:“是我。”
張御看得出來,此人表面雖與真人一般,但確然只是留于一個世間執念。
執念本身沒有什么善惡對錯之分,只做自身認為該做之事,但有的時候,只要方法正確,哪怕不去施加外力,也是可以加以引導的。
那位老師令他看護同門,這其實并不奇怪,因為執念大部分時間仍然把自己當作原來的自己,對于師長之請,蒯荊自然不會去抗拒,而從這位過往的作為看,其本身或許也樂意接受。
他道:“老師那封書信,是你托原師兄送來的?”
蒯荊微笑道:“是的。”
張御又問:“我現在已是來了,你還有什么話要對我說么?”
蒯荊道:“張守正稍等。”他身軀從半空之中驟然消失,下一刻,已然進入到了靈關之內,走入道舍,對著那小道童道:“師弟,那張掌門符詔可何在?”
小道童回道:“在的,師兄可要用?”
蒯荊微笑點頭。
小道童哦了一聲,從身上將那一張掌門符詔拿了出來,雙手舉著,踮著腳往上一遞,道:“師兄,給你。”
蒯荊拿過這符詔,身軀一閃不見,隨后再一次出現在了張御面前,并將符詔遞過,道:“張守正,荀師交代過,門中有人可憑感應,尋到此符之所在,若是見到正守正,就將東西先放在守正處,荀師還有一句話,說是‘算人者,人亦算之’。”
張御將掌門符詔拿了過來,他感應了一下此符,略作思索,頓時明白了這里面的意思,眸光也是微閃一下。
這掌門符詔是能被人尋見的,但是這東西反過來也可用以尋人。
現在發生的這些事,足以證明過這位師長的推斷是正確的,而對方既然圖謀這符詔,那必然是需要一個接符之人的,不然這番算計就空落了。
他抬頭往上看去,為了盡可能獲得成功,這位接符之人此刻必然是躲在相距二十八宿不遠的地方。
而發動策劃整個謀算之人,說不定此刻也在那里。這個人能指使此事,地位定然不低,要是這次能將順勢之滅去,那定能對上宸天的造成一定打擊。
方才他有一個疑惑,既然荀師早便猜測到任殷平可能有此作為,那為何要讓蒯荊來與他說,而不是告知玄廷這等可能呢?
現在通過蒯荊的舉動,再加上他對這位老師的了解,他頓時明白了,這是老師有意送給他的一場功勞。
當然這功勞也并非白送。
他結合前后因由,明白了這位老師的意思,他對著蒯荊道:“蒯師兄,你可告知小師弟,此處已不安全,他下來可以來東庭修道。”
蒯荊推了下眼鏡,微笑道:“我會告訴他的。”
張御看向遠空,而接下來,就是要盡快解決此事了,免得拖得太長,讓人給走脫了。
雖說上宸天和天夏兩邊名義上還在議談之中,可既然對方已經打到門上來了,難道還不允許天夏反擊么?且誰又能說和談之際就不能打了?歷來邊打邊談之事又豈是少了?
他意念一轉,便將此間之事傳告去了上層正身所在。
張御正身本在定坐之中,接到傳念,他一下睜開雙目,眸中有神光微現,思考片刻后,他起身來到前殿,道:“明周道友何在?”
明周道人應身出現在一旁,態度恭敬道:“明周在此,守正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