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上諸議皆定,各廷執也是各自散去。
離了光氣長河,崇道人問道:“鐘廷執,為何方才不再繼續堅持?”
鐘道人搖頭道:“我本是想在廷上直接解決此事的,但是未想到反對這般激烈,若是我等堅持下去,也不過是將此議送去五位執攝處,五位執攝可不見得會同意我之議,這般做反而會壞了首執一直以來秉持不經上議之策。”
他也看出來了,首執對設限這件事根本是無可無不可,至少與把事情送到執攝那里裁定相比,這事重要性是要偏低許多的。
他聲音凝重道:“但我等需要小心,因為這訓天道章之故,玄渾二道如今已有合流之兆了,可越是這樣,我等反而愈要設法壓制此輩。”
本來在玄法推動這些年來,已是不斷有渾章玄尊涌現,而現在訓天道章一出,兩法卻是被此捏合在了一處。
因為真修本身的問題,在可預見的未來,各洲宿一定會被玄渾二道的玄尊所取代的,玄廷之上也一定會逐漸變成這二法的天下。
他認為到得那時,真法一定會被慢慢擠壓出去,再無立足之地,若往最為嚴重的情形里說,真法被廢也不是不可能。
這是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是故他們必須從現在開始就對玄渾二道作以一定的壓制。
崇道人這時沉聲道:“我以為這次建言不成,許是時機不對。”
鐘道人訝道:“哦?不知崇廷執說得是什么時機?”
崇道人道:“上宸天隨時可能侵攻我天夏,首執多半是不愿在這等時候自家內里出現波蕩的,雖你我限礙道章一事很緊要,可在首執看來,這或許并不是什么迫在眉睫之事。”
鐘道人想了想,嘆道:“有理啊。”
長孫道人道:“光是阻止不是辦法,我等必須尋一個可以替代那訓天道章的辦法,若有替代之物,那道章便不會再那么不可少缺了,玄渾二道合流也就不攻自破了。”
鐘道人道:“長孫廷執是說用造物么?”
長孫道人道:“目前也唯有此法最有可能。”
鐘道人沉吟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去接手霜洲技藝的鄭象,只是后來卻是不知所蹤了,疑似落在了外層,且半途之中應是受到了青陽修士的阻撓。
可反過來看,若是此法無用,那鄭象也不會有遭遇了,他忖道:“看來此事也需得重新拾起來了。”
守正宮內,張御站在大殿之上,他的面前撐開了一道光幕,而里面此刻所顯現的是金郅行在上宸天看到的種種景物。
金郅行在上宸天很是小心,遵照張御之前的囑咐,當中沒有進行過任何交通聯絡,故是長久沒有聲息。
所幸在待有一月后,情形發生了一定的變化,卻是靈都道人令他到那些小派的地界之上去傳授法門。
在上宸天中,唯有與上宸派親近的小派,才可與之待在一處,從而能夠完全抵御虛空外邪,而其余小派的道場都是寄附在上宸天所開辟的地界之外,對虛空外邪的抵御就稍稍弱了一層。
在他去往那里的時候,當中短暫的一段空隙,故便找了一個機會,將這些天來的經歷都是置入明觀之印中。
張御看罷之后,心下轉了轉念,倒是不想,上宸天最后居然安排金郅行去傳授弟子玄法了。
他思索了一下,上宸天內部看去也是意見不一,不過推廣玄法之事,他判斷上宸天中今后或許會出現一批渾章修士,可要說出得渾章玄尊,那可能卻是不大。
上宸天的思路無非是想借用渾章修士來彌補戰力上的不足,中下層用道卒,上層用渾章玄尊。
可修士一旦要是成了玄尊,又有哪個會甘愿受制呢?定然是會設法爭取己身之利的,而己身之利又從何而來?在上宸天自然要從上宸天爭取,那反而會加劇內部的沖突。
故是這條路注定是走不通的,也來不及。
倒是那個器靈所說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似是上宸天還有什么厲害手段未曾動用。若是如此,他身為玄廷守正,當需格外小心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趁著這段空隙加緊修持,盡快把那些玄糧都是完全運煉了,以期能嘗試著功行上再增進一步。
他估算過了,至多再有兩到三月時日,當就可以達成此愿。
此刻他忽然心有所感,便收了大道之章,看向階下,那里光芒一閃,明周道人身影浮現了出來,他打一個稽首,道:“張守正,風廷執托在下送來了一枚玉符,說是有關此次廷議的消息。”
張御目光一落,那玉符飛了過來,并在他面前化為氣光散開,霎時里面所蘊藏的內容便即映照在了心中。
他點頭道:“多謝明周道友了。”
明周道人稽首道:“若無事,在下便告退了。”一禮之后,他身影一閃,便即不見。
張御站在那里思考一下,他知道,這一次鐘廷執借機建言,看著是為三府洲鳴不公,實際上是要限礙訓天道章。
但這一次建言其實有一個天然存在的缺陷,那就是其人所借之事機并不夠分量,難以以此引起首執太多的重視。
因為那三大府洲縱然對東庭吸引了大批人有所不滿,可這也僅僅只是是限于中下層罷了,這未必會引得府洲玄首如何在意。
似那宣寧、安越府洲的那兩位玄首,根本什么話都沒說。他們要是真是著惱,那早就聯合岑傳一起上書了。
大多數玄尊實際上信任的是自己的力量,府內多些人少些人在他們看來并不是什么大事。
從某些方面來說,這也沒有錯,因為他們的確能夠一力支撐起整個洲域。
也就似岑傳那等急于立功,從而歸返玄廷權力上層的人物,才會這般急迫,這么主動的站出來。
而其人之出發點,也不是有多看重下面的人,而是他認為東庭的舉動奪去了本屬于昌合的利益,耽擱了他擴府的進程。
而比起他們,他方才是真正的看重底下之人。在他心里,若能以洲治擴府晚上幾年為代價招攬來更多人,那他也是情愿的。
現在在座的玄尊,又有哪個不是自這些尋常人中來的?只要有人在,那么就擁有無限可能。
現在除了修道一途,底下人還可走造物一道,未來難說還有其他什么道路,這些其實都是通向大道的途徑之一,現在時日還短,還不能達到更高的層次,可將來便就說不定了。
此次廷上之議,倒是風廷執出了一個好意。將大批侵入東庭的土著遷去其他三洲,這便可以斷絕他們與這片土地之上異神的牽連,同樣還斷絕了復神會的聯系,到了那里之后,他們也沒可能再挑動事情了,教化起來也容易許多。
他思索停當,當即傳意去了分身那里,讓化身負責處理此間之事。
東庭地陸,安山以東的內陸深處,一座人工修筑的環形土丘上方,這里遍布著一尊尊殘破的神像,密密麻麻數以百計,有的早已倒塌,有的還豎立在那里。
而在土丘之中,或坐或站著二十多名戴著面具的黑衣人。
最外圍的十多人戴著白陶面具,上面畫著古怪的眼目,唯有最里圈的三人戴著薄薄的金屬面具,分別為金、銅、青三色,面具表面光滑,但皆是鐫刻著優美而豐富的線條圖案。
三人坐在那里,此刻似在爭論商議著什么。
那戴著青色面具之人頭上還挽著發髻,他道:“事到如今,東庭府洲擴府已是沒有辦法阻止了,東庭府洲的張玄尊本來就是出身東庭之人,在過去曾屢次破壞過我們的大計,東庭的子民對他也很是信服,所以光用言語,是無可能從內部搖他們的。”
他看著另外兩人,道:“現在東庭擴府的進度很快,一旦被他們成功,那么整個安山都將會成為他們的城墻,他們會以向前推進,這將會對我們所要做的事造成太多的干擾。”
戴著銅面具的人似是一個女性,腰身纖細,她用低啞而有磁性的聲音道:“我們不能喚醒偉大的伊米克神么?”
青色面具的人道:“上次祂似是被驚醒了一次,我們懷疑,還是東庭的那一位所為,若是我們現在再去試著喚醒,那極可能激怒祂……”
戴銅面具的女人有些急躁道:“那么該是怎么辦?”
這時那戴金色面具的人開口了:“兩位,上個月,我找到了一個線索,”他看著兩人,沉聲道:“線索很可能指向那一位沉眠之地。”
另外兩人都是一震,都是脫口道:“魁梅辛帕神丘?”這句話一說出來,周圍戴著陶白面具的黑衣人都是脖子一轉,動作合一的看過來。
戴金面具的男子點了點頭,道:“應該是那里。”
銅面具的女人激動道:‘魁梅辛帕神丘’,傳說中神誕之地,至高的賜福之地,你是怎么找到的?”
金面具的男子道:“是某一個部族的遺民提供的線索,他所供奉的神明曾經作為戰敗者,侍奉過那位一段時日,并擁有了進出神丘的資格,我們用了一批祭品,喚醒了這個神明,根據祂降下的神光指引。”
他臉上的金色面具微微發光,用近乎蠱惑的聲音說道:“兩位,我們下來要集中力量,盡快找到神丘所在,要是喚醒里面沉睡的那一位,那祂就可以帶領我們對抗東庭,也能帶著我們找到我們所要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