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安小郎便啟程動身往奎宿去。
他畢竟年紀還小,就算是師匠身份,可是去外宿家里人也不放心,便由他的叔父安立帶上一隊人送他前往那處。
安小郎坐在飛舟主艙里,問道:“二叔,郭老師說的事,你聽說了么?”
安立撇了他一眼,道:“沒聽到太多,只聽兄長提了一句,說是什么玄法不行了,要我們各造物工坊加緊打造軍備,下來可能有大用。”
安小郎道:“老師也說了這事,可是不還有玄法玄尊在玄廷么?玄法怎么會突然不行呢?”
他在奎宿學習了大半年的呼吸法,也不是光學不問的,對于修道人諸般情況可比一般人清楚多了。
安立卻沒吭聲。
安小郎卻覺得,自己叔父肯定不止知曉這么多,他眼珠一轉,故意道:“二叔,那些事別是祖父他們不肯告訴你吧?”
安立笑罵道:“小子,別來激我,行,我告訴你,好像說是現在的玄法和玄廷上的玄尊沒什么關系,現在的玄法壓根成修不成高明的神通,我就知道這么多了。你不是去見張巡護呢,他應該比我知道的更多。”
安小郎嘀咕道:“是這樣么……”雖然他對自己的老師有信心,可心里這時還真是有一些擔心。
飛舟很快過了天門,安立看了眼下方,道:“到了。”
飛舟下行,在泊臺之上停穩,安立這時覺得艙門被打開了,一回頭,卻見安小郎已經跑下去了,無奈道了一聲,“這小子。”
安小郎一下飛舟,就喚來一輛造物馬車,往張御那座宅院行馳過去。
而在這時,兩個人影出現在后方,卻是兩個做尋常人裝束的修士。
其中一人道:“那就是張巡護以前收的弟子吧?聽說年紀輕輕就是師匠了,上面叫我們留意的應該就是他了,你說一個小孩子有什么好盯的?”
另一人沉聲道:“少說多做,上面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做,我們只管把看到的報上去,其他不管我們的事。”
兩人跟著行有一路后,便見安小郎下了車,其中一人奇怪道:“他這是去哪里?前面是一片空地啊。”
另一人道:“應該是張巡護設在這里的莊園,外面許是設布了陣法,所以我們無法瞧見。”
先前那人嘖嘖兩聲,道:“那我們可盯不住了。”
另一人道:“我們只要報上他的行程就好,其余之事和我們無關,也別多事,那可是玄廷巡護,我們被抓了沒處說理去。”
張御這座宅院如今過路之人是看不見的,可安小郎到了這里,身上符光一閃,整座大院卻是顯露在了面前。
一個造物役從正在門前守著,此人卻是識得他的,躬身一禮,道:“安小郎怎么來了?”
安小郎道:“我來拜見老師。”
役從讓開身,推開大門,道:“小郎進去吧。”
安小郎道走到了里間,此刻數道影子一閃,卻是幾只玉花狐跑了過來,圍著他咻咻直叫,他不禁一笑,拿出準備的好一匣玉膏,道:“我可沒忘了你們。”
安撫好這些玉花狐后,他邁過庭院,來至堂廊之下,青曙正站在大堂門前守著,他道:“先生知曉小郎來了,小郎進去便是。”
安小郎忙道:“謝謝青曙師兄。”
他跨過門檻,走到大堂內,見張御端坐在那里,只是身上清霧籠罩,所以看不清具體面目,他上前一禮,道:“見過老師。”
張御頜首道:“不必多禮,你怎么來了?”
安小郎抬頭挺胸,大聲道:“老師,我跟你學習玄法。”
張御看著他道:“你聽說了一些什么?”
安小郎道:“我聽說叔父說上面傳來的消息,說是玄法不行了,我安知之偏要證明玄法就是可以的!老師,學生站在老師這一邊。”
張御微微點頭,道:“你這份孝心為師領了,不過這等事關你未來之選擇,為師并不希望你一時沖動做出。”
安小郎道:“反正學生就是跟著老師。”
張御嗯了一聲,看他幾眼,道:“為師這里的確有一件事,倒是你可以一做。”
安小郎振奮起來,眼里滿是期待,道:“老師請交代,學生一定做好!”
張御伸指一點,一道符書飛入安小郎的懷中,道:“你照著上面的關照,做好此事便是了。”
安小郎抓過符書,看了幾眼后,馬上貼身放好,道:“學生一定要想辦法做好。”
張御點首道:“去吧。”
安小郎躬身一禮,就興沖沖跑出去了。
他才離開,一名身材挺拔,戴著眼鏡,兩鬢斑白的老者自里走了出來,他道:“張玄尊這學生很有靈性,有天資的人很常見,但有靈性的人卻很少。”
張御道:“他天資是不錯,原本若無人干涉,不出意外他將會成為一名專注于造物的大匠,只是我讓多了一種選擇。
他曾經問我,造物玄法,兩者能否可以兼得?
其實造物、玄法本不該是對立的,而是天夏子民皆可得有選擇的。”
造物只能假借外物強大,而修道才是自身的強大。雖然他認為兩者其實都是道的一種,世人也都可以選擇,走到盡頭都是一般,也不必非要比出一個高低,當是可以共存的,也并不需要誰去取代誰,可有些人卻不見得這么認為。
在這些人眼里,玄法能助人成道之事恐怕非但不是優點,反還可能給他們帶來威脅,而造物目前看來卻是更好利用。
張御轉目看向那老者,道:“武大匠,請坐,我們繼續說方才之事。”
武澤推了下眼鏡,點了下頭,來至他面前坐下。
青陽上洲,安壽郡玄府。
玄首惲塵接到了一封自玄廷送下來的報書,他看了幾眼,喚了一名弟子,道:“命人把玄正請來。”
不一會兒,衛高來至殿中,打一個稽首,道:“玄首有禮。”
惲塵還有一禮,將報書遞過,“玄正請觀。”
衛高接來看了看,訝然道:“以往玄法有瑕疵,是故奪去正名?”又看了看,“張守正所辟之法才為玄道之正法?”
惲塵道:“老師已是和我說過,張巡護已成玄尊,并且走出了一條足以讓后來玄修行進的道路。”
衛高心中飛速轉念,道:“只是這事若是暴露出來,多少也會引發一些動蕩。”
惲塵道:“玄廷傳此書當就要我穩住局面,動蕩不至于,畢竟能修持到第四章書的玄修只占少數,且前方上進道路并未失去。只是若向下解釋此事,玄法之聲名必是會受到一定損失。”
衛高想了想,表示贊同。
這時外面有弟子道:“玄首,下方有傳訊。“
惲塵令其送進來,拿到手里一看,皺眉道:“天機院有異動?”
他頓時警惕起來,青陽天機院自從上次出現了一次狀況后,就一直被玄府盯著,生怕再出一次相類似的事出來,而在這等局勢有變的時候,天機院卻又弄出了動靜,他如何會不多想?
衛高接過報訊看了眼,肅然道:“我去過問一下。”他立刻走了出去,以芒光傳訊問詢,過了一會兒,轉了回來道:“我已是問過了,這一次天工部有使者下來,召集洲中大匠切磋技藝。”
惲塵一聽就知道這只是個借口罷了,也是猜出,有人想趁著這個時候做些什么。不過青陽上洲可非是西面的伊洛上洲,玄府從上到下,幾乎都是玄修,也是整個上洲抵御外敵,清剿內患的重要倚仗,絕不容許出得問題。
他沉聲道:“勞煩玄正盯緊他們,我不管在別處如何,青陽上洲這里,只要我在一日,一切就需按照青陽以往的規矩來。”
衛高鄭重點頭。
青華道宮,竺易生正站在這里觀看云上風光,他周圍是空曠的平臺,與青陽玄府格局有幾分相似之處。
遠處有弟子走來,站在大臺邊緣處,躬身言道:“師叔,鐘廷執前來拜訪。”
竺易生語聲平淡言道:“請他進來。”
少頃,鐘廷執走了進來,對著他打一個稽首,道:“竺道兄有禮了。”
竺易生轉過身來,還有一禮,隨后作勢一請,道:“鐘廷執請坐吧。”
鐘廷執謝有一聲,擺開袖子,在他面前的蒲團之上坐定下來。
兩人之前茶案之上,兩杯清茶憑空浮現,散出裊裊清霧和香氣,望去兩人似在氤氳云霧之中。
鐘廷執道:“鐘某知曉竺廷執喜愛清靜,不耐塵俗煩擾,便就直說來意了。”
他對著竺易生再是一禮,道:“我輩欲在下次廷議之上提言以造物代玄法,還望道兄屆時不要阻攔。”
竺易生對此反應十分平淡,道:“你們要做何事,我本也不想過問,但是造物真能如你們所愿么?”
鐘廷執道:“造物若想得勢,非是仰賴于我不可,玄法若得勢,卻是于我有礙,道兄想必也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廷上盡是玄渾之道吧?”
竺易生道:“今日之造物,安知非是明日之玄法?”
鐘廷執笑了一笑,道:“不修己道,終究虛妄,無我遮掩,此輩何存焉?未來縱有變數,也是一推便倒。”
竺易生伸手拿起案上茶盞,淡淡言道:“我不會參與此次廷議,你們不如想想,如何過去首執那一關,你們之所選,若是對天夏無益,首執那里你們是過不去的。”
鐘廷執不覺點了下頭,站了起來,稽首一禮,道:“鐘某今日打攪了,竺道兄,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