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非再回來已是五月。
中影多功能會議室,又是一張大幻燈片,上面紅點藍點,密密麻麻。
“京城65家合格影院,新影聯本有42家,又挖走了10家,加上晉省7家,陣容共59家。”
“他們不擴張了?”
“京城是他們的基本盤,打入晉省就可以了。”
吳孟臣和許非全當無事發生,道:“我只擔心他們的位置太好,紫光、大華、新東安、東環廣場,很能吸引附近的消費群體。
我們撿了剩下的13家,都是位置、設施一般的影院,競爭力不足。”
許非看著分布圖,道:“粵省8、贛省4、閩省1、蓉城2……我跟老韓拉了21家,橫跨七省,現在草莽時代,院線雛形,慢慢來吧。
哎對了,外資沒動靜?”
“香港的江志強已經拿下新東安廣場六層,要建一家8廳影院,答應加盟我們的院線。”
“8廳?那我們不建7廳了,改成9廳!”
“你好勝心也太強了?”韓三坪笑道。
“這不是好勝心,我們的影院必須成為龍頭,不然就沒號召力了。”
江志強這個人很有名,開了家安樂電影公司,還有一條香港百老匯院線。他就像日本的安田,韓國的徐英洙,一直做外片生意。
歷史上,《臥虎藏龍》《英雄》《十面埋伏》《色戒》等,他都出過大力。
當年國際湯被封殺,又成功復出,據說江老板就是幕后推手……
許非算了算,道:“我們34家,加上新建這倆,就是36家,銀幕才90塊。嘖嘖,太可憐了!”
“不錯了,平均2塊多銀幕。那些小影院更可憐,估計挺不過第一輪就被淘汰了。”
過一陣子,兩家會正式成立院線公司。
中影時代,前者拿3千萬,占51,后者拿2千5百萬,占49。陣容便是36家影院,絕大部分屬于簽約,少部分是中影自己的。
如今片方能分3540,影院最少能有60。就按60算,自留50,10交給院線公司,大概這樣一個比例。
院線也可以控股影院,控股之后,會投錢改造升級。
所以說為什么都喜歡自建影院呢?親兒子,管理方便,收益大。
京城有個宣武區,2010年跟西城區合并,變成新的西城區。
這會兒還在,玩的地方挺多,大柵欄、琉璃廠、牛街、天橋都在宣武,包括大觀園,就建在以前的南菜地。
天橋在正陽門外,原有漢白玉石橋一座,三梁四欄,橋下是條小河,叫龍須溝。
舊時是民間藝人的聚集地,如今也大變樣,僅剩寥寥幾家還從事文藝演出。其中又有一天橋樂茶園,歷史悠久,兩層茶座,可接待200名觀眾,前面有大戲臺,古色古香。
原屬天橋街道的文化站,后歸一家國有文化公司管。寸土寸金的地段,1千多平的面積,擱現在有關系都不一定能拿下。
可不是90年代么?張總不是香港大老板么?捎帶手就買了。
張總買下來,夾在自己30斤的產權證書里,后被陳總要去搞民俗傳播,現是天橋曲藝的大本營。
核心男團叫德云社,每周演幾場,不演的時候別人上,河北梆子、拉洋片、京劇、雙簧都有。
此刻,后臺。
小黑胖子、驢老師、李大眼、歪肩膀四大天王都在,另有不少老藝人,大家都在化妝。
緊張還有點興奮,各種嘀嘀咕咕:“今兒真拍么?”
“拍啊,不告訴了么?”
“張藝某來么?”
“那不確定,可能來吧。”
“哎,誰能想到我唱一輩子拉洋片,還能為國家做貢獻。”一老頭嘆道。
小黑胖子回身,接話道:“這社會在發展,時代在變化,我也沒想到我一說相聲的,還能跟奧運會扯上關系。”
“你還別說,你今兒好好表現,保不齊讓你開幕式上去來一段。”歪肩膀道。
“奧運開幕式?”
“誒。”
“我穿一大褂?”
“嗯。”
“完了說段相聲?”
“那怎么了?”
“老外一看這什么玩意兒?”
“中國脫口秀么。”驢老師捧哏結束。
剎時間,后臺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化完妝,跑到前臺稍等一會,呼啦啦一群人涌進來,扛著各種機器。大家第一時間找,沒看見張藝某都很失望。
驢老師卻一哆嗦,小碎步上前:“非哥!”
“喲,胖小子也在啊。”
“大哥,我都31了。”
“31怎么了?胖大爺?”
余謙擺擺手,算了愛叫啥叫啥。
小黑胖子雖然給人家打工,跟大老板還真沒什么接觸,急忙過來:“許總好!”
“嗯,生意怎么樣?”
“還好,多的時候能坐七八十人。”
“七八十人還叫好?”
“現在曲藝沒落,沒人來茶園了,廣德樓還不如我們呢。”
余謙插話:“重點是我們的觀眾在逐步增長。”
“誒,這個對!剛開張的時候每場賣幾張票,真的在增長。”黑胖子忙道。
許非跟領導視察一樣,跟李大眼、歪肩膀握握手,然后見那些老藝人。
“焦秀巖老先生,解放前就在天橋撂地,大金牙焦金池的后人,快八十了。”
“杜三寶、鄭福順老先生,唱雙簧的,也是解放前就在天橋撂地。”
“這是宣武區風雷京劇團的同志,當年梁益鳴、張寶華留下的班底。”
許總親切慰問,請大家就座,道:“今天的任務都清楚,為京城申奧拍一段宣傳片。里面有新文化和傳統文化,大家代表的就是傳統文化。
這里五個曲藝種類,逐一登臺,逐一拍攝,聽從導演指揮。但也別拘謹,有問題盡管說,渴了餓了也吱聲,都管夠。”
說完就不管了,他純屬來看熱鬧的。
導演開始講解,讓大家先演一段,然后看效果。找最有感覺的片段,最后濃縮成一個個3秒鐘鏡頭。
先上的是焦秀巖。
拉洋片在清末傳到京城,最早的形式是以布做墻,圍成場地,坐2030觀眾。畫掛在前頭,繪山水人物,有人專門講解,講完一張那邊拉繩,換下一張。
畫很大,所以又叫拉大片。
后來不斷發展,變成小箱子,從孔里面瞧,又配鑼、鼓、鈸等,開始唱曲唱詞。
拍的就是這么一個過程,焦秀巖在上面唱,聽不太懂,這種形式也比較平,沒有刷的一亮的感覺。
“許總,夠嗆能用。”導演悄聲道。
“先拍吧,后期再看。”
幾分鐘唱完一小段,老頭大汗淋漓,不知是熱的還是興奮。
“很好很好,您的任務完成了。”
“誒誒,那我回去了。”
“這個您拿著。”
“使不得使不得!”
老頭見工作人員塞過來一個紅包,忙道:“這咋能要錢呢?”
“我們一點心意,您就拿著。”
好說歹說揣兜里,老頭駝著背走了。
他歲數大,那邊還有年輕的呢,一瞧那紅包尺寸,嚯,忒大方了!
頓時眼紅心熱。
跟著京劇團上場,這個就順暢很多。
節奏強啊,程式化表演,一抬眼一亮相,特別適合剪成短鏡頭。
而后臺那邊,急頭白臉。
“張先生您來,您來!”
“謙兒你來吧!”
“您是長輩,鎮得住場,必須您來!”
“就是,張先生您來吧。”
“那,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歪肩膀的張文順拱拱手,感謝幾位,尤其余謙。倆人都是捧哏的,這是把露臉的機會讓給自己了。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