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3開始

第五百五十八章 賀歲賀歲2

西方有個很流行的電影類型,中年危機。

我們不怎么關注,作品量稀少,這么多年最好的一部依舊是《男人四十》。《港囧》之類的擦點邊,但本質上還是狗屁倒灶的喜劇片。

《愛情呼叫轉移》也是擦邊,認真探討就沒人看了。此類話題在國內不算事,什么中年危機啊,都吃飽了撐的。

一張飯桌,一邊一個,坐的距離都很遠。

燈光晦暗,伍玉娟吃著炸醬面,看著電視劇,習慣且認同。她并不覺得這種生活有啥不對,更沒有什么不好。

葛尤看著她,“我們離婚吧?”

“嗯……什么?”

“我們離婚吧。”

“為什么呀?”

“不為什么。”

“你外面有人了?”

“沒有。”

她一個勁追問,他一個勁否定,最后不耐煩道:“算了算了,不離。”

這種態度讓妻子憤怒異常,老葛也被逼急了,道:“好,那我就說說理由。你在家里永遠穿這件黑色的毛衣,我最煩的就是黑毛衣。

刷牙杯永遠得放在擱架的第二層,連個印兒都不能差。牙膏必須從下往上擠,那我從中間兒擠怎么了?

一禮拜兩頓炸醬面,一頓吃三天,一頓吃四天。吃就吃吧,還非得看這種惡俗的電視劇……”

“這就是理由么?”

“好,離就離,離就離!”

那個一直在響的七手大哥大砸在墻上,四分五裂。

葛尤拖著行李箱深夜離家,找到梁添的修理鋪,得到一個新電話:“你每按一次,就會有一次艷遇,一共十次機會。”

他按下了第一個按鈕,瞬間傾盆大雨,在雨夜的街道上攔車。

“滴滴!”

一輛出租車駛來,兩只手同時按在車門上,他抬頭一看。

“哇!”

觀眾們特別是男觀眾們,齊齊發出微妙的聲音,為這種設定而贊嘆。

一二樓仿佛兩個世界,姜聞等人也齊齊皺眉,俗!庸俗不堪!許老師怎么拿這個來打頭陣?

站在葛尤跟前的,是一個身材高挑,清純與嫵媚并存的精致女人。單薄的長裙被雨一淋,火辣辣的曲線。

他讓了車,衣服卻夾在車門里,摔的狗啃屎。女人主動邀請他去家里。

雨夜,出租車,美女,艷遇的絕好背景。

不過這電影就是在挑逗觀眾,讓人們真以為有一場艷遇。

葛尤將一個悶騷的中年男演繹的極為出彩,偷偷摸摸摘掉戒指,羞羞答答進了美女家,還故意問一句:“你不怕我是壞人?”

“你長得就像老實人,進來吧,洗把臉換身衣服。”

大桃紅更是風情萬種,自顧自的解開頭發,進到浴室。

手往后一伸,拉鏈開了。再一扒拉,露出后面的胸罩扣,跟著一褪。

刷!鏡頭給到底下,長裙落地,兩條白嫩圓潤的大腿,然后胸罩內褲往上一堆,嘩嘩嘩水聲傳出。

瞬間變成錄像廳的氣氛,觀眾期待著期待著,結果葛尤剛要邁步,腳下一滑,pia!畫面一轉,回到梁添那里。

“哎哎,怎么回事?”他懵逼。

“這回信了吧?”

梁添坐在貼滿各種小廣告的柜臺后面,白背心子大褲衩。

“信了信了,真的是艷遇電話。”

葛尤興奮的特猥瑣,隨即不滿:“你怎么把我弄沒了?我正要開始呢。”

“抱歉抱歉。本想著你離婚燕爾,一時半會不適應,沒想到進入狀態還挺快。”

梁添銼著一件東西,好像是鐵質的半顆心,“你繼續,不打擾了。”

初次上床的機會往往最直接,第二次反倒要鋪墊鋪墊。

男人約對方看電影、吃飯,高檔的西餐廳。女人嫻熟的切著一塊牛排,笑道:“看不出你還挺有經濟實力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養活你肯定夠用。”

“那不一定。我的生活態度就是消費,錢是用來花的,不是用來存的。有一個人花一個人,有兩個人花兩個人,你要接受不了……”

“不不,能接受,我又不是老古董。”

葛尤頓了頓,問:“不過我想問一句,你覺得存款不重要?”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我不趁著年輕漂亮好好享受,等一把年紀有再多的錢也沒用。”

大桃紅往前探身,魅惑的像只妖精,笑道:“給了你選擇的機會,別打腫臉充胖子。”

“我這輩子就沒胖過,再花能花到哪兒去。”

他不以為意。

跟著啪啪啪,臉都打沒了。

一段快速的剪輯鏡頭,令人發指的購物消費,取款機刷刷往外淌錢(80年代末已經有了)。

等他顫抖的捏著存折,看那可憐的余額,終于承受不住了。

“我說了,別打腫臉充胖子。其實你是個好人,無非窮點。”

“哦!”

二樓基本理解了,原來是這個套路。

老葛既癡迷于對方的嫵媚風情,又負擔不起高消費,念叨著找個居家過日子的,狠心按下第二個按鈕。

于是徐凡出現。

生活樸素,長相身段都不差,料理家務更是一把好手。老葛欣喜了幾天,但很快發現這女人有點太會過了。

“洗潔精都是蒙人的,用不了那么大的量。我勻出來一半,往里兌點水照樣用。”

“快走快走!哎呀,這時候菜市場最便宜,快快!”

“襪子別扔啊,我給你補補還能穿呢。”

節儉不是壞毛病,老葛忍耐著忍耐著,當他陪客戶吃日本料理,露出打補丁的襪子時,再次承受不住了。

“居家是夠居家了,可也別太俗,生活總得有點激情吧。”

“那你繼續按。”

于是第三個。

年輕性感,活潑愛玩,會開摩托車,擅長各種運動的小曹影出爐。

原版人太多,后來就沒細節了,莫名其妙就認識。這版五個,每一位都有相識、感覺良好、產生矛盾、分手的過程。

曹影一出場,就騎著摩托車把葛尤刮了。

大好的二十歲女孩子,帶他去跳舞、滑冰、吃肯德基,充分體現了年齡代溝。肯德基吃不飽啊!當葛尤從舞廳里尿遁出來,溜到小飯館吃面的時候,全場哈哈大笑。

這些都能克服,關鍵是他沒有安全感。

女孩子好玩,朋友多,其中不少異性。每次老葛都會心生嫉妒,然后覺得不安穩。

慢慢的,觀眾也懂了,只是被劇情吸引,暫沒細想。

電視里放著世界杯決賽畫面,巴喬落寞的背影。酒吧里,一幫年輕人激烈爭論,老葛顯得格格不入。

“怎么能踢飛呢?點球啊!”

“我都能踢進!”

“接著!”

曹影一腳踢出,正中他面門。

“砰!”

“哈哈哈!”

在電影里看到現實梗,觀眾覺得特稀奇,仿佛消除了某種距離感。

葛尤被一腳悶進了醫院,按下第四個按鈕,認識來做體檢的女警。

女警的感覺最好,就是太講原則,不過也能接受。但人家不接受,不跟離婚的男人相處。

到第五個,最恐怖。

江杉飾演的心理醫生就跟變態一樣,時刻拿問答題考驗,時刻通過細微動作分析男人的內心想法。

“你想去我家里吧?”

“我去你家里干嘛?”

“你比我更清楚,這是你們男人慣用的伎倆,能肢體接觸最好,不能就留用察看,能上床就上床,不能就立馬放手。

你想跟我上床?”

“沒,沒有啊!”

“那你干嘛使勁嚼口香糖?剛才還偷偷聞自己胳肢窩,你有狐臭么?”

“我真的沒想跟你上床,孫子才想呢……不是,我當然也想了,但我現在沒想啊!”

觀眾面面相覷,好可怕的女人。

“我們做道選擇題吧。你被關在一個失火的房子里,你的逃生路線是:

A,門。B,后門。C,窗戶。D,跳樓。E,等消防員來。”

“呃……”

葛尤撓撓腦殼,道:“我等消防員吧。”

“哦。”

江杉沒什么表情,繼續吃飯。

“答案是什么?”他還問。

“你的外遇指數,是百分之一百五。”

五個女人過后,葛尤回到修理店。

他癱在沙發上,生無可戀:“你已經成功的讓我對女人絕望了。”

梁添一直在銼那半顆心,勸道:“別灰心,還有五次機會。

通過你前幾次的選擇,我幫你總結了下:你想找一個漂亮的,會過日子的,有情趣的,守規矩的,還能理解你的女人。”

“有么?”

“有啊,你媽。”

“你咋還罵人呢?”

“只有你媽能遷就你的一切。”

葛尤悻悻不語,沉默半響道:“其實我要求也不高啊,我只想找一個正常的普通的女人,可以跟我平靜的生活,怎么碰到的都是神經病呢?”

“你真正了解過她們么?你真正欣賞過她們么?”

梁添把心一扔,點上根煙,道:“包括你的前妻。

你有多少次上完廁所不沖水,多少次把煙灰彈在她最喜歡的蘭花里,多少次醉醺醺的半夜回家耍酒瘋?

你了解過,欣賞過她么?你反省過你自己么?”

輕柔的音樂響起,葛尤不說話了,似陷入回憶中。

末了,他猛地起身。

“哎你怎么來了?”

“我告訴你,你不會相信的,我碰到了一個天使土地月老,反正不知道什么玩意的……”

“不是,你,老張?老張?”

伍玉娟對猛然闖入家中的前夫不知所措,喊了兩聲,里屋出來一人,是張國利。

場面一度十分微妙。

葛尤愣了神,問:“他是誰?”

“我丈夫,我結婚了。”

伍玉娟幸福的,毫不掩飾的介紹,又道:“這,這是我前面那位。”

“哦哦!”

張國利反應過來,連忙握手:“前輩你好。”

“哈哈哈!”

全場大笑。

葛尤尷尬的被強留下來,還是那張餐桌,他坐在一頭,人家倆坐在那頭。

燈光溫暖明亮。

“前輩我跟你講,千萬別客氣,就跟在自己家一樣。我老婆的炸醬面是一絕啊,全京城都找不到幾家……”

伍玉娟復雜又驕傲,輕聲道:“少說兩句,快吃吧。”

“好好,你給客人夾菜啊!”

伍玉娟頓了頓,夾了一筷子過去,“不好意思,又是炸醬面。”

“沒,沒關系。”

葛尤翻弄著炸醬面,低著頭,一大口一大口的吃。

夜晚,路燈下。

梁添舉著塊牌子,上寫:指路帶路,抓賊,抓色狼。

葛尤坐在馬路牙子上,道:“我老婆……我前妻很幸福,真的,真的很幸福。”

“她幸福是她的事兒,你的幸福在電話里。”

葛尤默默摸出電話,“還給你。”

“還有五次機會呢?要不我給你換一個,我上了批新貨,能按兩百次。”

“不用了,托您的福,我估摸我下半輩子就寄情于事業了。也許你說得對,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是為你準備好的……”

他正抒發感慨,梁添扇扇胳膊,忽然飛了起來。

葛尤嘮叨完,一瞅人沒了,抬頭臥槽,“你真會飛啊?”

“秉公下凡,為民服務,別忘燒個錦旗啊!”

梁添擺擺手,晃晃悠悠的飛走了。

畫面一暗,兩年后。

一場校園歌友會上,老狼正在唱:“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安慰愛哭的你……”

現場實拍,真的歌友會。

寄情于事業的葛尤氣質成熟,人也利落,沒有以前的邋遢相。他聽著歌,忽有一遲到的過來,“對不起,麻煩讓一下。”

劉貝坐在了旁邊,倆人一對眼,互相指。

“老葛!”

“小貝!”

“你不在國外掙美刀么?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都回來仨月了,還想找你們呢。”

老狼唱完《同桌的你》,在臺上道:“下面是一首新歌,也是非常特別的歌曲。”

“徘徊過多少櫥窗,住過多少旅館,才會覺得分離也并不冤枉……”

“咱倆有幾年沒見了?”

“五年吧?”

“不止,得小十年了。你大學畢業不就出去了么?”

“是啊,你好像一點變化都沒有,哦不對,頭發沒了。”

“你太太呢?”

“我離婚好幾年了。”

“哎,那會真好。就是你老欺負我,總揪我辮子。”

“你爸還是教導主任,追著我打。”

就為了這點醋,才包的餃子。就為了這點戲,特意搞了場歌友會。

“把一個人的溫暖轉移到另一個的胸膛,讓上次犯的錯反省出夢想……”

兩個老同學聊著聊著,也不說話了,看著舞臺聽著歌,眼睛里都是笑意。

而劉貝悄悄拉開包,摸出一模一樣的電話扔在地上,又一腳踢遠。

“愛情不停站,想開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你不要失望,蕩氣回腸是為了最美的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