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鋼很快送來了一只貓崽和一只狗崽。
貓是土貓,圓頭圓腦,一對黃眼,披著鯖魚紋,跟虎皮似的。膽子卻小,窩在新主人懷里,下個地都顫顫巍巍。
狗是土狗,棕毛,背部帶點黑,耳朵剛能豎起來,眼睛黑溜溜的四處踅摸,看著就蠢。
許非抱著小公貓,腳邊pia著小母狗……誒,這個詞不對……許非抱著貓,腳邊pia著狗,不禁大為滿足,心靈有了寄托。
“給你們起個名吧。”
“嗯……”
他往院里看了看,“這貓圓頭圓腦的,就叫石榴吧。這狗傻不拉幾的,叫葫蘆吧。”
雖然他也不曉得,傻不拉幾跟葫蘆有啥關系,但給貓狗取名這么重要的事情……當然要敷衍了事啊!!!
“自己玩去吧。”
許非把石榴一扔,又踢了腳葫蘆。
貓臥著不敢動,極謹慎的打量四周;狗蹭的就竄出去了,吐著舌頭在院里摔了一圈,直奔廁所。
“艸,滾回來!”
許非趕緊攔截,怒道:“不許吃屎!要是被我發現,分分鐘把你閹了,聽見沒有!”
“嗷嗚……嗚……”
葫蘆耳朵耷下來,為不讓自己吃屎而感到委屈不解。
他站在臺階上觀察了好一會,見石榴開始慢慢走動,葫蘆不再對廁所感興趣,才抹身進到書房。
當初裝修的時候,全換了大玻璃窗,視野極好。尤其正房倆屋子,窗戶正對著院子,一清二楚。
他把門關嚴,窗戶合攏,念叨著以后得天天上鎖,劃為禁地,不然一貓一狗闖進來,哭都沒地方哭去。
許非坐在桌前,開始碼字寫文,時不時抬頭看兩眼。
這是一篇意見書,內容重復,還是組建音像出版單位一事。
之前提了,上頭沒重視。有時候領導決策錯誤,或者決策慢了,通常不肯承認。但底下人得有數,只要此事可取,就得繼續提——也給領導一個臺階下。
演唱會沒落著分紅,眼睜睜看人家掙了幾百萬。這回是自己的晚會,節目質量也看著了,更有理由組建。
其實他沒必要為了電視臺費心費力,但人在體制內么,最重要的便是彰顯價值,多找門路。
“你找誰啊?”
“您姓趙?趙大娘,我是電視臺的,特意看您來了。”
“哎喲,來就來吧,還給我買東西……”
“停!”
電視臺的演播室內,趙媽和牛哥正在排練小品,許非全程負責,看了一會忍不住喊停。
“趙老師,您別端著演,自然點。這就是一個普通老太太的形象,口音也別刻意,唐山味就唐山味,您怎么舒服怎么來。”
“牛哥,有點緊張啊,放松放松。”
“誒誒!”
牛哥目前毫無名氣,人家說啥是啥。
《英雄母親的一天》,應該沒有人沒看過吧?里面沒確指兒子的身份,但有一句話“你到廠里找他去吧。”
所以應該是工人。
許非給改成了警察,還是大案,拯救國家財產那種。
原版的節奏有點斷續,他刪刪補補,對答更自然,符合邏輯。
比如開頭,見面先介紹自己是電視臺的,然后才能搭上話,而不是進屋之后,才說自己是電視臺的。
還有《昨夜星辰》,他專門去找了找,正是剛剛引進的一批灣灣電視劇,不然還對不上梗。
“您習慣邁哪條腿?”
“男左女右,我就邁右腿吧,邁右腿中不?”
“就邁右腿!”
“那我奏邁右腿了,奏邁它了!”
“停!”
許非直接跳上臺,“趙老師,您得這么走,身子側過來,然后抬腿,抬腿,抬腿……”
他邊說邊演示,“表情很重要,一定要正氣凜然,這才有效果。再有,您還是有點端著,不一定非照臺詞背,自由發揮,唐山的方言啊,啥逗趣就往上加,別讓觀眾看出有表演痕跡。”
趙麗容幾十年舞臺經驗,點頭道:“明白了,我本身就是個老太太,再,再演個老太太,奏不用咋編排,往那一站就中。”
“對,就這意思。”
許非又叫過牛哥,道:“這小品的核心是趙老師,但節奏掌控是在你手里。趙老師負責放,嘩嘩嘩全是包袱,觀眾哈哈一樂,然后到你這,啪的一緊,轉個節奏,再一放,又是一片包袱,跟捧哏差不多,能明白么?”
“呃,我就是負責起承轉合,松緊快慢的,嗯,懂了懂了。”
“那好,繼續!”
“那我奏邁右腿了,奏邁它了!”
“就邁它了!”
“哎,哎,哎……”
經過反復磨合,倆人都找到了感覺。牛哥不斷往后退,大嗓門使勁嚷嚷。
趙麗容側著身子,單腿橫著往前踢正步,臉上大義凜然,拎著一兜禮品像拎著炸藥包,眼前就是小鬼子的碉堡那種。
“哈哈哈!”
在場人都過來了,樂的前仰后合,這老太太哪兒找的,絕了!
“好!”
幾遍排下來,許非拍拍巴掌,“差不多了啊,再熟悉熟悉就能登臺。”
“來,該你們了!”
他招呼胡亞杰三人過來,上臺開始排《帶著小偷去相親》。
申君宜經驗豐富,演技好,胡、伍二人專業出身,本就習慣排小品,反倒比演戲放松。就是風格差點,不夠喜劇化。
“大哥,這是哪兒啊?”
“飯店。”
“去飯店干啥?”
“吃飯!”
“看著沒有?改革開放換新顏,社會天天都在變,抓住小偷不法辦,人家請你吃頓飯!大哥,這是國營飯店,你糧票帶夠了么?”
“停!”
許非喊了停,道:“君宜哥,你聽著吃飯之后,要帶點驚訝,然后一本正經的說這段,越正經越好。
再來!”
胡亞杰木點沒關系,反倒顯得正經,伍玉娟依舊讓人滿意,分寸得當。
申君宜的小偷角色是核心,笑點全在他身上,許非歸納了兩個字:賤,痞。
一定把這倆字表現出來。
“按照上級要求,我們就是要練,說得過,跑得過,打得過。”
“那我們還過不過了?”
“你也春節大練兵啊?”
“練!”
申君宜把八手皮夾克一甩,露出里面的大紅毛衣,“貓都練,耗子不練,你不找死嗎你!”
“哈哈哈哈!”
現場的劉迪,文藝部的其他同事,不知道樂了多少次,同時也倍感壓力。
歌舞已經那么好了,結果小品質量也這么高!幸虧只是臨時借調,這要真調到文藝部,純屬不給人留活路,以后還玩不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