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哇王穆沙原本想的確實比較簡單。
跟紅毛鬼子們一起,借著他們的堅船利炮懟死大明的商人,好處兩家分,問題應該不大。
畢竟大明現在天災挺多的,糧食都要靠向自己這些國家購買才行,估計對于海外的這些人也沒時間關注。
這就給了自己操作的空間了。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一伙海商居然還雇傭了海盜艦隊護航,更沒有想到海盜艦隊的火力居然強到那種程度,連紅毛鬼子們都吃了不小的虧。
然而這些都不是關鍵。
關鍵在于海盜艦隊里居然有一個明國的錦衣衛。
更可恨的是不僅沒有殺掉這個錦衣衛,還被鄭芝龍的艦隊給救走了——這意味著什么,只要不是太傻,基本上都能明白。
穆沙看著低著頭的大臣們,怒喝道:“話說啊!現在的情況該怎么辦?當初你們挑撥本王對明朝的商船下手,現在該怎么處理難道還要讓本王自己來想?!”
發了一通火之后,穆沙又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老丈人穆爾雅吉:“丞相可有什么好的想法?”
穆爾雅吉低著頭,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后,開口道:“大王,老臣當初就說過不應該對明國人下手,現在出了問題了,您最應該問責的是當初挑撥您向明國人下手的那些個大臣們。”
整個朝堂上的大臣們心中一顫,望向穆爾雅吉的目光就變了。
從開始到結束,穆爾雅吉就一直反對這事兒,而事情的結果也證明了穆爾雅吉的選擇才是最正確的。
明國不來找爪哇的麻煩還好,真要是來找爪哇的麻煩,爪哇能抗住幾天的時間可真不好說。
很明顯,如果明國來找麻煩,作為一直反對這事兒的穆爾雅吉和他自己那一派系的肯定是站在岸上,但是其他人呢?
自己掉在河里等死,結果抬頭一看,岸邊正有一個混賬東西看著自己冷笑,該怎么選擇?
當然是把他拉下水啊,有個陪著一起死的也算是好事兒!
大將軍瓦希德躬身道:“王上,穆爾雅吉的家奴可也是參與其中,陛下不可聽他一面之詞!”
穆爾雅吉冷笑道:“那還不是被你等裹挾?再者說了,現在是什么時候?王上要我等討論的也是怎么應對現在的局面,而不是聽你在這里大放厥詞!”
穆沙揮了揮手,沉聲道:“穆爾雅吉說的不錯,現在的問題是大明一旦興兵問罪,我等該如何應對?”
想要拉穆爾雅吉下水沒有成功的瓦希德躬身道:“王上何必心憂?就算是大明要興師問罪,也應該奔著紅毛鬼們去,而不是我爪哇。
畢竟,擊沉明國商船的是紅毛鬼,與鄭芝龍的水師進行海戰的也是那些紅毛鬼,與我爪哇何干?
最多最多,不過是我爪哇受紅毛鬼脅迫,不得已而為之罷了,大明乃是天朝上國,自然可以理解?”
穆爾雅吉冷笑道:“瓦希德將軍忘了一個人罷?”
瓦希德愣道:“什么人?”
穆爾雅吉一副看弱智的神色:“錦衣衛!就是那個拿著腰牌要求你們住手的錦衣衛,那個人還活著,你們屠殺明國商人的事兒,你覺得能瞞的住?”
瓦希德笑道:“一個錦衣衛而已。先不說大明會不會因為幾個商人就興師問罪,就算是會,也不過是要一個說法罷了。
有了紅毛鬼在前面頂著,我爪哇再交出去幾個替罪的羔羊,說法也就有了,還想怎么樣?
別忘了,大明現在還需要向我爪哇買糧食,只要面子上過得去,這口氣他們會忍下的!”
穆爾雅吉笑道:“大將軍好算計!只是不知道明國的皇帝會不會也這么想?
要知道,那個皇帝跟以前的皇帝可是很不一樣,他親自沖鋒殺敵替百姓討回個公道的事兒,使者的回報里面可也是有的。
如今你想靠著推出紅毛鬼就把爪哇洗白,未免太小看明國的皇帝了吧?”
瓦希德則是嗤笑道:“那是他們挨著,我爪哇與明國相距何止萬里?
再者說了,我爪哇擁兵十萬,也不見得會怕了他明國皇帝!就算是他想要率兵來攻,也得掂量掂量他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去!”
穆爾雅吉語塞——誰給你的勇氣?
無知者無畏,漢人書里記載的這句話是正確的,他們的皇帝可以為了一匹馬就出動十萬人遠征西域的大宛國,而想要干掉爪哇,甚至于連十萬人都用不了。
瓦希德所謂的擁兵十萬,根本就是一個笑話——能打能戰的連一萬都夠嗆。
更何況,明國一旦認真起來,別說是十萬,就算是湊齊百萬大軍也是易如反掌,一切都只取決于明國皇帝的心意罷了。
還是那句話,無知者無畏。
穆爾雅吉甚至于已經不想再跟瓦希德這種蠢貨爭論了。
對于蠢貨,等著他自己作死就是最好的選擇,沒必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散了朝會之后,爪哇王穆沙單獨召見了穆爾雅吉——畢竟是自己的老丈人,已經多次證明了忠心和睿智的穆爾雅吉值得穆沙單獨召見。
而穆沙單獨召見自己的原因,穆爾雅吉心里也是十分清楚——對于瓦希德所說的推出幾個替死鬼的說法,穆沙心動了。
想了想,穆爾雅吉開口道:“王上,想要推出幾個替死鬼平息掉明國皇帝的怒火,也不是不行,只是這些替死鬼的身份必須足夠高。
否則,一旦被明國皇帝認定為爪哇在欺騙他,后果會更可怕!”
穆沙點點頭,開口道:“不知道你認為誰最合適?”
“瓦希德!”
穆爾雅吉斬釘截鐵的道:“必須是瓦希德和他的同黨,這幾年瓦希德掌控軍權太久了,已經越來越不把王上當回事兒。
這一次要不是瓦希德一力堅持出兵,爪哇又怎么會跟那些紅毛鬼們混到一起?”
穆沙老臉一紅——幸虧又黑又瘦,紅也看不出來,若是換成崇禎皇帝那種小白臉,估計臉紅就會很明顯了。
穆爾雅吉話里的意思,這事兒就是瓦希德脅迫王上才發生的后來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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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家的事兒自己清楚,爪哇出兵這種事兒根本就是穆沙自己點頭同意的,否則瓦希德縱然堅持,自己也能制止住。
現在經過穆爾雅吉這么一說,倒是把穆沙給成功的摘干凈了,可是瓦希德就死定了。
當然,這不是什么問題,身為一個合格的王上,冷血和無情基本上是必備的素質。
所以瓦希德死不死的,穆沙并不關心——反正沒有了瓦希德,還會有磚希德,瓦多德一類的。
告別了穆沙回到府里的穆爾雅吉心里很高興——借著這個機會除去瓦希德也是好事兒,畢竟這家伙執掌軍權太久,威望又盛,對于王上的王位來說是個威脅。
而自己的女兒恰好是王后,也就是說,下一任的爪哇王肯定是自己的外孫。
對于自己的外孫王位有可能造成威脅的,都得死!
這一次借著明軍的手除去瓦希德,自己外孫的王位可就更加穩固了。
只是不知道明軍什么時候來?或者說明國的使者什么時候來?
躺在塌上正想著事情的穆爾雅吉剛剛有了絲困意,就被院子里傳來的喊叫聲驚醒了:“失火啦!快跑!”
披上衣服之后,穆爾雅吉就打算出去喝斥一翻——整個丞相府在爪哇也算得上是高端了,防火這種措施肯定是有的,慌個什么勁?
剛剛推開房門,穆爾雅吉就聽著耳邊傳來嗖的一聲,接著就是心口一痛,噗通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爪哇丞相府大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整個丞相府化為灰燼,上上下下無一活口。
丞相府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正摟著妃子翻云覆雨的穆沙不可能不被驚動。
興致被掃的穆沙剛剛走出宮殿,護衛統領就匆匆忙忙的跑來,跪地道:“王上,大將軍瓦希德造反!宮門已經失守!”
驚怒交加的穆沙強自鎮定下來,吩咐道:“反擊,殺了瓦希德,你就是新任的大將軍!”
護衛統領向著穆沙道:“王上保重,臣一定殺了瓦希德那個反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更何況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之位在招手。
然而這并沒有什么鳥用,燈火通明的大殿之上,不管是護衛還是侍從,都不能給穆沙帶來一絲的安全感。
因為護衛統領的人頭就拎在瓦希德的手中,鮮血正一滴滴的滴在地面上,在沉寂無聲的宮殿里面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穆沙陰沉著臉,沉聲道:“本王的好將軍,果然厲害!先殺了丞相,又進攻王宮,這是打算來殺了本王了?”
瓦希德卻笑道:“王上和丞相想要微臣的性命,微臣豈能不自保?
就算是微臣甘心赴死,微臣的手下之人卻也不愿意吧?”
瓦希德的聲音剛落下,瓦希德帳下第一忠犬梅加瓦就拎著手中的彎刀,獰笑著走向了穆沙:“臣,恭送王上歸天!”
穆沙卻連躲的意思都沒有,冷笑道:“瓦希德,本王在下面等著你!”
對于爪哇發生的這些破事兒,鄭芝龍所部還不知道,畢竟爪哇的消息要傳到松江府也需要一段時間。
而且松江府這邊需要自己操心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大軍云集,整個南海艦隊加上東海艦隊支援過來的一部分,還有從南直隸和周邊抽調的衛所士卒,這些人的吃住就已經很要命了。
而且不止如此,大量的物資也正在向著松江府集結,包括武器,吃食,彈藥補給等等的東西也在不斷的堆積過來,這些東西也需要鄭芝龍操心頭疼。
所以鄭芝龍想死。
鄭芝龍覺得懟死爪哇那么個屁大的地方,調用整個南海艦隊加上東海艦隊的一部分,別說是爪哇了,就算是再加上紅夷也是一樣的結果。
至于那些衛所的士卒,簡直都不知道調那么多過來干嘛,畢竟爪哇那么點兒地方,光是艦隊的士卒上岸都能平推了!
更讓人頭疼的還有李吖子,以及跟李吖子交好的那幾支海盜,組團吵吵著要去爪哇報仇血恨。
畢竟李吖子這回吃虧吃的有點兒大,整個海盜團伙都差點葬送,她自己也是受了內傷,要不是命大碰到了歸航的南海艦隊,估計李吖子都得交待在爪哇那里。
可是這事兒不是去澎湖懟那些紅毛夷人,而是滅國之戰,大明的海軍加上陸地士卒加起來足足十余萬人,目的就是要把爪哇給徹底清空,你們一群海盜跟著摻合什么玩意?
在軍中待的時間長了,鄭芝龍也總算是學會了用軍中的思維來看待事情,要是擱在以前,鄭芝龍說不得會高興自己這邊的力量又多了。
現在么,鄭芝龍只會覺得這些雜牌海盜會給自己帶來很多的麻煩——野慣了的海盜們絕對沒那么好管理,尤其是李吖子那小娘們兒,桀驁不訓就是他們最好的代名詞。
更何況滅國之戰,意味著大把的戰功,一群海盜摻合進來,肯定會分走一部分。
這很讓人頭疼。
但是鄭芝鳳卻不這么認為:“大哥,他們愿意去,就讓他們跟著去,畢竟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不是?”
見鄭芝龍眼睛一瞪,鄭芝鳳笑道:“小弟知道大哥擔心的是什么,可是有很多的事兒,他們去辦,比咱們去辦要好的多。
就像是遼東一般,殺人放火抓蠻子的可從來不是我大明的士卒們,而是夏額哲還有孟繁星他們。”
鄭芝龍道:“你的意思是讓他們抓人?換銀子?”
鄭芝鳳點點頭,開口道:“不錯,不管是抓人還是殺人,讓李吖子他們去是最合適的,反正最后的好處肯定少不了咱們的。
咱們畢竟是大明的官兵,怎么著都有軍紀制約咱們,像捕奴屠殺這種事兒,好說卻不好聽。至于那些個海盜,他們可沒有什么顧忌。”
鄭芝龍點了點頭,應道:“若是如此,帶上他們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咱們的艦隊船大帆快,帶上他們,豈不是耽誤行程?”
鄭芝鳳卻笑道:“無所謂的事兒,咱們一路上清剿那些紅毛夷人,速度本來就快不到哪兒去。
更何況,咱們要的是他們上岸之后能殺人放火捕奴,可不是在海上能幫助咱們作戰,他們船慢,晚到一些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