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嘿嘿干笑了一聲,才接著道:“咱家會跟曹公公還有王公公,方公公一起聯名上奏,明兒個就求陛下的恩典,求陛下以后適量招一些閹人。
這個你們不用跟著摻合,免得惹皇爺不喜,以為我等是一起向皇爺施壓,只怕會適得其反。”
許彥潘等人心中又是一凜。
剛才還想著魏忠賢把大家伙兒叫到一起,是不是想著讓大家伙兒聯名上書去求恩典。
果然,魏忠賢混到今天這個位置絕非僥幸,光是這一手揣摩上意的功夫就絕非是一般人可比的。
依著當今這位皇爺的性子,只怕大家伙兒聯名的奏章一遞上去,過不了一個時辰就得集體掛城門樓子上風干去。
既然不是要求自己這些人一起聯名上奏章,那魏忠賢把自己這伙人糾集到一起干什么?
要知道,這等規模的聚集在一起,同樣也是忌諱的事兒,老奸巨滑的魏忠賢能不清楚這一點?
就在許彥潘等人心中糾結之時,魏忠賢又接著道:“雖然不是讓爾等一起聯名上書,但是今天叫爾等過來也不是為了消譴,乃是為了我等的后路一事。
皇爺心善,想著我等這些沒卵子的貨,但是咱們也不能光讓皇爺自己出錢罷?如今遼東,陜西,哪里不用錢?
不說別的,你們內官監,御用監,尚膳監,尚衣監,除了兵仗局和浣衣局外的其他七局,這油水沒以前足是事實罷?”
魏忠賢說的很直白,被魏忠賢點名的十個大太監皆是會心的嘿嘿一笑。
這事兒是明擺著的,自打崇禎皇帝登基之后,不是懟建奴就是征草原,宮中的各項用度也是能省則省。
若不是有著先帝的張皇后還有當今周皇后懷孕,只怕宮中的用度還是會一減再減,各人手中能落下的油水,自然也就少得很。
魏忠賢看著各人的表情,心中清楚怎么回事兒卻也不揭破,只是接著道:“說句不客氣的,今兒個這事兒,咱家根本就犯不上摻合。
論錢,咱家不缺,論勢,咱家除了司禮監,可還提督著西廠呢。
當然,你們也不缺少銀子,以后死了總有人替你們操持。
但是你們的那些干兒子干孫子,誰來替他們操持?
所以咱家今兒個把話撂這兒,你們以前貪的銀子,都給咱家吐一半出來,用在皇爺吩咐的建廟這個事情上。”
見剛才還顯得有些激動的眾人神色都有些變得恍惚,魏忠賢知道這些太監心中感激崇禎皇帝是真的,但是讓他們拿出銀子來可就不是那么開心了。
早就打定主意做忠犬的魏忠賢又嘿嘿冷笑一聲道:“咱家知道爾等不愿意拿出這筆銀子。
貪了一輩子,讓誰拿,誰都不開心。
但是咱家告訴你們,咱家會也出一半的積蓄,誰要是敢違了咱家的意思,東廠西廠還有內廠,可不是吃素的!
再說了,人吶,目光要放的長遠,這可是給自己死后買名聲的事兒,區區的黃白之物算得什么?”
見眾人的神色都有些意動不已,魏忠賢干脆又加了一把火:“還有,爾等放心,咱們會把你們這筆銀子如實的稟報給皇爺,也算是在皇爺那里把你們以前那些破事兒給翻個篇,省得你們也總是擔心吊膽的。”
在場的二十來個大太監更是意動。
崇禎皇帝登基之后的作派,沒有誰比這些大太監看的更清楚。
動輒剝皮實草誅連九族,雖然對于宮中的這些太監們頗為重用,但是同樣的,管制上也要嚴格的多——大名鼎鼎的九千歲,在崇禎皇爺登基的第二天就把九千歲的自稱給去了。
在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太監,平日里底下人的孝敬肯定是少不了,而且最為關鍵的,則是大家的屁股底下都不怎么干凈。
哪怕是崇禎皇爺登基之后,大家的手只是伸的少了,卻不代表著完全不伸手了。
如今魏忠賢的提議,相當于讓各人都能借著這個機會在崇禎皇爺那里洗白,而且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在崇禎皇爺心里留下個忠敬王事的好印象。
這個好處可就大了,便是多少兩銀子也換不來。
別人不說,光是一個方正化,就堪稱是最好的例子了。
別管方正化是因為什么而入了崇禎皇帝眼,總之大明朝的內內外外,哪怕是當朝首輔溫體仁私下里見到了方正化,也得拱手稱呼一聲方公公。
打定了主意,眾多大太監便一起躬身應道:“愿唯魏公公馬首是瞻。”
魏忠賢呵呵一笑,接著道:“各位這是干什么,客氣了,客氣了。
咱家應了你們的事兒,咱們自然會去向皇爺求個恩典,但是你們也要記住了,千萬不能拉稀擺帶啊。”
又是一番敲打,等到眾多太監都離開后,魏忠賢才匆匆忙忙的向著宮里而去。
崇禎皇帝也很好奇魏忠賢這個死太監怎么又回來了。
只是聽完魏忠賢關于請求自己以后還是要繼續招收太監,千萬不能就收不許民間再行閹割之事的講述后,崇禎皇帝也感覺有些哭笑不得。
通過周皇后的一番話,崇禎皇帝倒也算是想明白了。
宮中,或者說自己,或者再進一步說是大明,離了這些死太監還真不行。
光以宮中為例子,若是沒了這些死太監,宮中的守衛換誰來?錦衣衛?還是宮女?
宮女肯定是不成的,再怎么訓練,再怎么說女人能頂半邊天,先天讓的優勢就已經注定了男人在戰斗力上的優勢——除了床上的戰斗之外。
但是用錦衣衛來守衛皇宮是可以的,但是妃子們的寢宮呢?
光是有著封號的可就是有周皇后,袁貴妃,田貴妃,還有后加入進來的完顏玉卓,還有原本的王選侍,兩位姓王的妃子,還有劉妃,方妃,沈妃。
十個。崇禎皇帝哪怕是一人一天,一個月里,每個人才能分到三天。
更別說為了討崇禎皇帝的歡心,周皇后的爹,那個能把自己親外孫都給賣了的周國丈還在想方設法的往崇禎皇帝的后宮里塞些美女以幫助周皇后固寵。
什么是狼多肉少?
這才是真正的狼多肉少,尤其是傳說中三十如狼……
哪怕是為了自己的頭上不頂著呼倫貝爾大草原,崇禎皇帝都不可能讓錦衣衛代替太監們守衛宮中。
而為了安全,宮女們這唯一剩下的可以選擇的選項也被劃掉了。
所以崇禎皇帝覺得不許民間私自閹割是一回事兒,但是招不招太監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但是崇禎皇帝皇帝不得不承認,魏忠賢這家伙揣摩人心確實是把好手。
尤其是在自己徹底的把他給拉攏住之后,這家伙替主子分憂的力度,絕對不亞于原本歷史上的某些東林君子們在建奴入關后替他們的建奴主子分憂的力度。
倍感好笑的崇禎皇帝干脆笑道:“罷了罷了,朕知曉了。朕原本也只是有意讓民間不許再自行閹割,至于太監么,肯定還是要招收的。
只是以后再招收太監,不能隨隨便便的從民間招募進來就算,要有針對性的招募。
比如說會些武藝的和不會武藝的,識字的和不識字的,這些都要區分開來,把合適的人用在合適的位置上,朕相信你魏忠賢不會讓朕失望就是了。”
魏忠賢聞言,干脆咬咬牙,把心一橫,躬身道:“啟奏陛下,奴婢還有一事,想向陛下求個恩典。”
崇禎皇帝笑了笑,開口道:“你是皇兄留給朕的老人了,朕向來也是只得過你的。
只要不是向朕求甚么爵位一類的國之重器,剩下的只要是朕能答應的,你盡管求便是了。”
崇禎皇帝想的很明白,如果魏忠賢求其他的事兒倒也算了,若是敢求涉及朝政或者爵位一類的事兒,今天晚上就讓他暴斃算了。
只是而癱裝的久了,畢竟也有幾分真正的帝王氣象,魏忠賢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崇禎皇帝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機,反而開心的拜道:“啟奏皇爺,奴婢知道皇爺心善,心疼奴婢這些閹人。
但是奴婢說句誅心的話,如今國事艱難,用銀子的地方很多。
所以這替奴婢等閹人修的廟,還有用來買埋骨地,贖回命根子的銀子,奴婢等也當出一份力,不能光讓皇爺出錢。
奴婢昨兒個跟其他的十一監還有四司八局的大太監都商量過了,奴婢等愿意拿出一半的身家,用在這件事情上,求皇爺恩準。”
嘿,還有搶著出錢的!
崇禎皇帝心中開心不已,面上卻是拉下了臉,開口道:“胡鬧!這原本就是朕給你們的恩典,再讓你們出錢,這成了什么了?此事休要再提!”
魏忠賢干脆跪地拜道:“皇爺,奴婢還好些,好歹有個兒子,但是其他的公公們多數都是沒有兒子的,這些銀子死了也帶不走,倒不如用在正事之上。
而且這些錢,很多是他們收受的孝敬,原本也不是他們自己應得的。
奴婢斗膽,跟他們商議說讓他們把銀子拿出來辦正事兒,便替他們在皇爺面前求個恩典。
奴婢行事魯莽,求皇爺恕罪。”
崇禎皇帝心中暗笑,卻仰天長嘆一聲道:“忠賢吶,你讓朕說你什么好!
罷了罷了,就依你所言罷,你回去后告訴他們,以前的事兒,朕不再追究,以后要好生用心的當差。
等你們這一批老人走了之后,就先去朕的寢陵之中伺候著,等朕龍馭賓天之后,還是要用你們這些老人的。”
等到了第二天的大朝會之上,例行的扯皮之后,崇禎皇帝便開口道:“蘇愛卿何在?”
刑部尚書蘇茂相躬身道:“臣在。”
崇禎皇帝道:“依大明律,民間擅自凈身者何罪?”
蘇茂相躬身道:“啟奏陛下,依大明律規定,凡官民之家、不得乞養他人之子、閹割火者、違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其子給親。
先年凈身人、曾經發回、若不候朝廷收取、官司明文起送、私自來京、圖謀進用者、問發邊衛充軍。
弘治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孝宗皇帝圣旨,今后敢有私自凈身的,本身并下手之人處斬,全家發邊遠充軍。兩鄰及歇家不舉首的問罪。有司里老人等、仍要時常訪察。但有此等之徒、即便捉拏送官、如或容隱、一體治罪不饒。
至萬歷十一年時,神宗詔喻天下,民間有四五子以上,愿以一子報官閹割者,許之。有司造冊送部、候收補之日選用。如有私割的、照例重治。鄰佑不舉的、一并治罪不饒。”
崇禎皇帝心道這才對嘛,沒事兒總他娘的想著割什么玩意兒,誰敢自己割就重罰誰。
當然,割了那二兩肉倒是沒什么,關鍵是這給后世開了個很壞的頭——后世就有些人在精神上把自己給割了。
最重要的是,原本應該是壯勞力的漢子被割了之后,這不僅僅是少了二兩肉的問題,而是整個人的勞動能力就直線下降了。
如果是自小就割了的,倒也能混個長壽,但是成年之后,尤其是中間之后再割了的,那可就坑了——老的比正常人要快的多。
只是大明朝這種私自凈身的情況還是管的輕了,要不然怎么這么多人會選擇自己閹割了以求入宮?
崇禎皇帝干脆道:“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毀也。此后再有私自凈身者,本身并下手之人處斬,全家遠竄三千里。兩鄰及歇家不舉首的問罪。
強迫他人凈身者,與殺人者同罪。父母強逼兒童凈身者,杖一百,遠竄三千里充死囚營,遇赦不赦。兩鄰及歇家不舉首的問罪。”
民間有四五子以上,愿以一子報官閹割者,許之。有司造冊送部、候收補之日選用。如有私割的、照例重治。鄰佑不舉的、一并治罪不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