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這兩個字意味著什么,在大明來說,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和居住在偏遠到連新天子登基都不知道的人,剩下的沒有誰是不明白的。
如今對面的錦衣之人說出了自己家主人是崇禎這句話之后,李瘸子便知道自己栽了,徹徹底底的栽了。
如果將錦衣之人對應到錦衣衛,那么面白無須的那個大漢便是廠衛之中的東廠太監了?
如此一來,怎么會在這里出現這種級別的高手便解釋的通了。
常言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富有四海的大明天子想要招攬或者干脆自己培養一些高手出來,倒還真是簡單的很。
只是讓李瘸子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是,自己不過是如往年一般倒賣一些糧食罷了,就算是今年倒賣的要比往年多了一些,也不至于惹出廠衛來大肆圍剿吧?
李瘸子自知必死,倒也看的開了些,直接問許顯純道:“您是京城來的大人物,小的只是海上討生活的乞兒,不知道怎么會惹動您親自來剿滅小的?”
許顯純冷笑一聲,根本就沒有打算答李瘸子這個問題。
一個死人罷了,理會那么多做什么?只是想想這李瘸子肯定還知道其他的東西,許顯純便道:“以后你自然知曉。廠衛的手段,想必你是聽過的,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李瘸子聞言,卻是慘然一笑。
廠衛的大名誰不知道?能止小兒夜啼的廠衛手段,哪一樣拿出來都不是自己能承受的想的。
當下便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候安排便是了。
許顯純揮揮手,命人將李瘸子帶走,隨即便望向了殺聲漸止的海面上。
鄭芝虎與鄭芝豹在跳幫到了李光華的船上之后,便各自帶著人沖殺了起來。
若是論起真正的實力來,李瘸子的手下倒是比李吖子的下手強的多,不僅人數上要多一些,便是兵器上也要強出不少。
只是李吖子卻是撿了個好時候。
海灘上的喊殺聲若是小了,倒也沒甚么,只是從一開始,陣陣喊殺聲便已經傳到了李光華他們的船上。
李瘸子和李光華的手下們原本就心中掛著自家老大的安危,再被李吖子在有心算無心之下這么一沖擊,倒是頗有一些手忙腳亂的意思。
再加上如今海灘上的喊殺聲止息,反而亮起了片片的火把,留守船上的一眾海盜包括李光華,心中更是膽寒不已。
只是雖然有些逃跑,此時卻是晚了。
鄭芝龍在剛過來之時,便先打了一炮以示警告,李光華及其手下知道自己被圍之后,加上李吖子和她的手下悍不畏死的這一番沖擊,一眾海盜心中更是慌亂,被殺的節節后退。
此時的李吖子卻是手持滴血的長刀,冷冷地看著對面的李光華。
李光華被李吖子那雙毫無感情的雙眼盯得頭皮發麻,心中卻暗恨自己剛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干什么,現在惹得這小娘皮不死不休的追著自己砍。
只是眼看講和無望,周邊那些明軍水師的戰船也靠了過來,李光華唯有寄希望于趕緊殺退了眼前這些人,能奪個小船借著夜色逃命。
想到這里,李光華便不管不顧地抽刀殺向了李吖子。
而方才還怒氣勃發的李吖子此時卻不怒了。識破了李光華的想法后,李吖子便如同貓戲老鼠一般,只是緊緊地纏住李光華,不讓他有脫身的時間。
李光華心中暗暗叫苦,見眼時間越拖便越對自己不利,李光華便高喝一聲:“大家伙兒分散逃命罷!”
一句話喊完,便一刀快過一刀地向著李吖子劈去。
李吖子卻好是閑庭信步一般,輕松地躲過李光華劈過來的刀鋒,不時再遞出一刀,偶爾還能給李光華添上一道傷口。
李光華眼見無法逼退李吖子,便息了這個想法。反而猛劈一刀之后向著船邊兒縱身一躍,想要跳入海中逃命。
李吖子見李光華躍入海中,雖然心中暗惱沒能現在就殺了他,卻也不見得多么焦急,只是望著船邊冷哼一聲,便不再理會。
船上的喊殺聲漸漸地息了。
李瘸子手下的海盜們縱然再是悍勇,又如何比得上鄭家兄弟手下已經轉職成為大明水身的海盜們?
如果能比得上,這茫茫大海上,倒也不至于讓鄭家兄弟的“十八芝”一家獨大了。
見喊殺聲停了之后,鄭芝龍便對身邊的鄭芝鳳吩咐道:“帶人過去初刀,活口一個不要。另外,看看李吖子那小娘皮如何了。”
鄭芝鳳點點頭,便帶著自己手下的一眾親信跳到了李光華的船上。
一腳踢開一具尸首,鄭芝鳳對跟著過來的一眾手下道:“補刀。”
吩咐完,自己便徑直向前走去。
李吖子這小娘們兒可是自己大哥看上的,也不知道這她有沒有事兒。
李吖子看著走過來的鄭芝鳳,冷笑道:“若是你們鄭家再晚來一會兒,這李瘸子的手下便已經死光了,這會兒過來干什么?”
鄭芝鳳被噎的無語,這小娘皮明顯是嫌自己等人來的晚了,以至于她手下的損失超過了她的預估。
苦笑一聲,鄭芝鳳還是解釋道:“李大當家的勿怪,實在是我等不敢太早出現,要不然驚跑了這李瘸子,上面怪罪下來,家兄實在是難做。”
李吖子卻呸了一聲道:“他難做?老娘手下傷亡這般大就不難做了?”
見鄭芝鳳無語,李吖子便接著道:“滾開,老娘自去找他鄭芝龍。”
鄭芝龍見李吖子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心中雖然好笑,卻是一點兒不敢怠慢,連忙拱手道:“見過李大當家的。”
李吖子有如男兒一般,也是拱拱手道:“鄭大當家的客氣了。”
兩人互相見禮完畢,卻突然間有些啞然。
鄭芝龍感覺自己便是有如那初見夢中情人的少年男兒一般,一股子熱血涌上頭,直想將這李吖子擁入懷里。
李吖子卻是皺眉看著眼前這個腌臜漢子,便是一身水師將軍的官袍穿在身上,卻不見多大的官威,反而是身上那股子任俠四海的大盜頭子氣息頗重。
心下不喜的李吖子拱手道:“鄭大當家的此番來的比原定的要晚了一些,我李吖子手下傷亡便要大了一些,不知道鄭大當家的能給個什么說法?”
被李吖子一番話驚醒過來的鄭芝龍心忖道,若是老子給你賠付,那須得是自己家的東西,又如何能不心疼?以后你進了門,不還得罵老子敗家?
若是用大明的東西么?反正東西是朝廷的,人情落在自己頭上,這波生意不虧,說不定這嬌滴滴的小娘子佩服俺老鄭大方,就此動了心呢?
打定主意的鄭芝龍當下豪爽地拱手道:“李大當家的放心,俺鄭芝龍一定給你個交待。”
見叫吖子不說話,只是明顯地在等著自己開口,鄭芝龍沉吟一番,開口道:“鄭某愿以五百兩紋銀相酬,外加大明水師戰船一艘,便是李大當家腳下這艘一般模板的,還有這李瘸子老巢中的一半兒金銀珠寶,如何?”
李吖子原本只是想著要點兒賠償,卻不曾想鄭芝龍這般大方,竟然連水師的戰艦都敢往外送。
李吖子好奇地道:“鄭大當家的果然豪爽。只是這水師戰艦,又如何能送得出來?只怕每一艘都是要報備的吧?”
鄭芝龍早將李吖子看成了自己房中之中,再加上左右的都是親信,因此倒也不瞞著李吖子,小聲道:“李大當家的放心。鄭某一口吐沫一個釘,自然不會食言。這戰艦到時候便報個戰損沉了,李大當家的再把它重新刷一遍漆,又有誰會知道?”
李吖子聞言,心中冷笑不止。
早就聽說官場黑暗,想不到這鄭芝龍才當了多久的官兵,就學會了這些狗屁倒灶的東西,以后還是得離這些人遠一些才是。
如果鄭芝龍知道李吖子心中所想,肯定要大叫冤枉的。
把水師的戰艘報戰損,別的不說,光是水師衙門還福建巡撫熊文燦那一關就不好過,到時候還不知道要費多少唇舌,要上下打點多少。
如果不是自己想著待一朝一日能納了這李吖子,這些東西早晚是自己的,哪怕是現在就與李吖子翻臉不認賬,他鄭芝龍也斷然不會許下這些東西。
見李吖子默認了自己的提議,鄭芝龍心中大喜,只道是這李吖子也是中意自己,這才默認了自己提出來的這些條件。
鄭芝龍當即便拱手道:“既然如此,李大當家的何不陪鄭某上岸,見一見錦衣衛提督許顯純許大人?”
李吖子雖然瞧不起鄭芝龍這般作派,但是對于久聞大名的廠衛,卻也是感興趣的很,再加上心中某些不為人知的小女兒心思,當下便拱手道:“也好。”
等鄭芝龍與李吖子來到許顯純所在海灘上的時候,許顯純明顯等候二人多時了。
鄭芝龍趕忙快走兩步,彎腰作揖道:“下官鄭芝龍,見過提督大人。”
許顯純聞言便伸手虛扶一把,呵呵笑道:“鄭大人與本督同朝為官,乃是共同為圣天子效命,又何須如此見怪?”
鄭芝龍就勢直起了身,對許顯純介紹道:“好教提督大人得知,這位便是海上一陣風,李吖子李大當家的。”
許顯純聞言,卻是不等李吖子給自己施禮,便先對李吖子拱拱手道:“李大當家氣概不輸男兒,實在是如秦老將軍一般的巾幗英雄。”
被許顯純這么一說,李吖子也是趕忙施禮,方才那股子操刀砍人的豪邁也不知道被丟在哪兒了,拱手道:“提督大人過獎了,草民愧不敢當。”
許顯純呵呵笑道:“李大當家的又何必客氣?”
抬頭看了看天色,便接著道:“如今天色已晚,李大當家的若是信得過許某,不如一同到城里歇息,明日咱們再好好商議一番?”
一直陪在李吖子身邊的侍女靈兒卻突然小聲對李吖子道:“大當家的?”
見侍女開口,許顯純便一副恍然的樣子道:“若李大當家的不放心,也盡管留在自己的船上歇息便是,許某明日再來。”
李吖子卻是頗感意外。
往日里只聽說廠衛如何跋扈,如何泯滅人性,如今看來,倒也不盡如此?
咬了咬牙,暗自思索了一番的李吖子便拱手道:“一切依提督大人,草民無不遵命。”
許顯純見那侍女仍然一副淡然的樣子,但是眼中卻滿是掩飾不住的焦慮若是常人倒也罷了,在自己前面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這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孔子門前讀春秋么?
若自己真有心滅了這李吖子,還需要先誘到城里?光是此地在岸上的那些蒙古騎兵,也足夠把他李吖子加上鄭芝龍一起滅上個十八了。
暗自好笑的許顯純呵呵一笑,對李吖子道:“李大當家的這侍女不錯,忠心可嘉。李大當家的,請。”
等到了上海縣的縣城之中,趕走了半夜趕來伺候的上海縣知縣,命人安排好了鄭芝龍與李吖子等人休息,又把李瘸子和吳天德分開關押好,交由東廠番子和錦衣衛校尉共同看守之后,許顯純這才去休息。
直到第二天,許顯純才再一次召見了鄭芝龍與李吖子。
看著梳洗過后一身素衣打扮的李吖子,雖然不施眉黛,卻自別有一般風情萬種。
許顯純等鄭芝龍與李吖子行過禮后,便對著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許某此番前來,陛下命許某整頓一番這些海上的大盜。”
見許顯純如此開門見山,又望向了自己,李吖子卻是銀牙暗咬。
這他娘的,整頓一番,到底如何整頓?縱然自己心底的那些女兒家小心思在,卻也不能任人宰割不是?
許顯純見李吖子默然不語,知道她心中在顧慮些什么,便哈哈笑了一聲道:“李大當家的不必憂慮,這其實是個好消息。”
見李吖子一雙杏眼好奇地望向自己,許顯純再次向北拱手道:“陛下吩咐許某整頓一番海上,卻不是要盡數剿滅,也不是要一味地招安,否則,許某又何至于大費周章地請李大當家的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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