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朝堂眾臣們對于崇禎這樣兒的皇帝是相當的無語。上一個跟他差不多的皇帝叫正德,據說也沒有這位爺能胡鬧。
先是在某一天留下一封皇后監國,溫體仁和施鳳來輔政的詔書就跑了,接著第三天的時候,又出現在了朝堂上。
包括溫體仁和施鳳來都很想揪著崇禎的衣領問問他,你丫直接說停朝一天不好嗎?輔政?就一個能出什么事兒?輔個錘子?
然而任憑大臣們再不滿意,崇禎已經出現在了朝堂上,那該進行的早朝就還得進行。只是一連兩天,崇禎的表現都很正常,既沒有想象中的人頭滾滾,也沒有搞出其他的什么妖蛾子來。
大臣們甚至覺得,這樣兒的皇帝可愛多了,頗有些明君風范。
然而帥不過三秒這條定律在大明也沒有失效,到了第三天,崇禎一直期盼的大戲終于開始上演。
新鮮出爐的御史毛羽健終于忍不住在例行的朝拜后出班上奏:“啟奏陛下,臣御史毛羽健有本。”
崇禎一如往常一般,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后說道:“講。”
毛羽健躬身如儀:“啟奏陛下,如今陜西大旱,牽動大明朝堂上下,國庫之中銀兩又不足,恐難以支撐賑濟。
臣以為,欲要國庫豐盈,無非在開源節流。
臣愚昧,不解開源之道。然而節流,卻有些許拙見。
我大明立國之初,太祖高皇帝改偽元之站為驛,其后全國亦多設驛所。
國至至今三百余年,驛所頹廢,無所建樹。人員亦日見臃腫。兼之驛遞一事,最為民害。當今天下州縣困于驛所者十之七八,而驛所用于公事者僅十之一二,用于私事者達十之八九。
臣以為,可裁撤驛所,每年亦可省三十余萬兩,用于充盈國庫。”
崇禎點了點頭卻不說話,沉默了半晌之后,崇禎卻突然問道:“昨兒個愛卿在家中跪了一天罷?滋味如何?”
毛羽健聞言卻是有點兒懵逼的意思,我現在說的好像不是跪不跪一天的問題吧?咱們現在討論的好像是要不要裁撤驛站吧?
只是皇帝發問了,毛羽健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啟奏陛下,臣平日里是有些懼內。”
崇禎嗯了一聲,又是一陣沉默。
毛羽健越發的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一方面既心驚于廠衛的無孔不入——自己跪搓衣板這事兒可是在臥室里面悄悄的跪的,并沒有人看到呀。
另一方面,卻是疑惑于崇禎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丫的到底裁撤不裁撤驛站,你給個痛快話兒行不?能裁撤咱們趕緊的,不行的話咱也好另外想轍,回頭再拉上其他的大佬一起上書。
就在毛羽健及其他的大臣們都驚疑不定之時,崇禎皇帝卻突然間問道:“溫愛卿,這驛所到底是為何所設?要起到甚么作用?”
溫體仁也是被問的摸不著頭腦,但是仍然老老實實地出班答道:“啟奏陛下,自太祖高皇帝御極,便改偽元之站為驛,用于遞送使客,飛報軍情,轉運軍需物資。并且規定非軍國重事不許給驛。
洪武二十六年,又頒《應合給驛條例》,以條例之規加附規共計一十二條,限定了符合用驛馬驛船條件的人員,其他人一律不得“擅自乘驛傳船馬”,違者重罰。”
崇禎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是語氣越發的平淡:“毛愛卿,可曾聽清楚這些驛所的用處了?可還要裁撤么?”
當然得裁撤!他娘的,要不是這玩意這么發達快速,老子包養外室的消息怎么就會在這短短幾天的時間里傳回老家還讓那黃臉婆殺到了京城來捉奸?害得老子跪了一個晚上啊!彼其娘之!
心中暗恨的毛羽健當即便躬身道:“啟奏陛下,裁撤驛所,非一時之功,徐徐圖之,便可為國庫節約大量銀錢。不管是用于遼東,或者用于賑濟受災之地百姓,亦是大功一件。”
崇禎點點頭,接著問道:“然而飛報軍情,轉運軍需物資之事,何解?”
毛羽健回道:“啟奏陛下,方今大明國內安穩,四海升平,雖有遼東建奴,亦小疾也。何來軍情需要驛所飛報?又有何軍需物資需要轉運?”
你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朕他娘的都要無言以對了!
蛋疼不已的崇禎皇帝接著問道:“那驛所兵丁呢?又當如何?”
毛羽健依舊躬身道:“啟奏陛下,臣以為可以將驛所兵丁就地解職為民,或許其自謀出路。”
說的好!此處應有掌聲!崇禎簡直想給這毛羽健點上三十二個贊了!
王八蛋,讓他們自謀出路?然后一個姓李的就會在十六年后帶著他的馬仔,濃煙滾滾地殺進京城,逼的老子砍死了妻子女兒后再自己掛到樹上去?
到了此時,崇禎終于懶得再跟這毛羽健扯蛋了:“毛愛卿由知縣升為御史才幾天?不足半月罷?
先是納了一房小妾,接著你妻子便從老家千里迢迢的趕來京城捉奸。所以,毛愛卿才在家中跪了一天罷?”
毛羽健聞言,跪地道:“臣私德有虧,罪該萬死!”
崇禎卻是淡淡地笑道:“私德有虧倒也沒甚么。畢竟納妾養外室這事兒不曾被大明律禁止,至于說懼內,更談不上觸犯大明律了。所以這些都不是罪。”
毛羽健感動地叩頭道:“臣,謝陛下隆恩!”
崇禎卻沒有命毛羽健平身,反而笑著問溫體仁道:“溫愛卿,不知道這給驛條例又是如何規定的?”
溫體仁雖然不知道崇禎突然問起這個是想要干什么,但是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啟奏陛下,以萬歷三年《給驛條例》所定,大致就是非奉公差,不許借行勘合;非系軍務,不許擅用金鼓旗號。
京城和州縣各官的丁憂、起復、給由、升轉、改調、到任等事項不再列入公差,一律不給勘合,不許馳驛;
對使用驛站資源也加以嚴格限制,如轎夫、馬匹使用數量皆有定數,不得超標;
對過往官員只提供米糧、蔬菜、燭碳等必需品,使其不至于奢侈浪費。同時,又有三不許,以免徒增百姓負擔:不許攤派里甲,不許計路遠近,折乾入己,不許加送下程、心紅、紙笞及折席、折幣禮物。”
崇禎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官員家屬,可曾允許馳驛?”
溫體仁此時已經明白了崇禎到底想要干什么,估計是這毛羽健的老婆就是走的驛站,然后不知道怎么著被崇禎皇帝給撞了個正著。
不光溫體仁想明白了,便是毛羽健,也是明白了為什么今天的崇禎皇帝怎么就表現的這么奇怪,只怕自己是在劫難逃了。
至于溫體仁,則是本著死道友便好的心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啟奏陛下,不許。”
到了此時,崇禎皇帝終于圖窮匕現:“朕前日于城外驛所暫駐,卻是遇上了一件稀罕事兒。
毛愛卿的妻子千里迢迢地上京尋夫,卻是堂而皇之地住進了驛所之中。
朕很好奇,她可有公差在身?若是有,她的官身從何而來?若是沒有,入住驛所所需堪合又從合而來?
甚至于,毛愛卿的妻子在驛所中肆意打罵驛卒,可見其氣焰之囂張。毛愛卿懼內,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一番話說完,崇禎接著又望向了已經癱軟在地的毛羽健:“毛愛卿可有所教朕?”
毛羽健卻是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一般,只能顫聲答道:“臣有罪,臣罪該萬死!”
崇禎卻是絲毫不理會毛羽健,只是淡淡地道:“此后驛所所有驛卒,一體劃入宮中管理,一如錦衣衛例。一應收支,亦歸于內帑。此后,一應驛所接待,以萬歷三年《給驛條例》為準,違者,罪加一等。”
待群臣都躬身應是之后,崇禎才再次把眼光轉向了毛羽健:“只因為你妻子捉奸,讓你跪了一天,所以你就敢不顧軍國大事,上疏裁撤驛所,果然是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啊。
不過,你這般忠敬的臣子,朕用不起。你,還是與黃立極作伴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