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邵元節試一條不同的路這一說法,龍陽祖師不敢茍同:“不管選擇怎樣的道路,都不能以生靈涂炭為代價。”
邵元節道:“我已經很克制了,否則殿外樓觀這幾個小輩,哪里可能活得下來?至于生靈涂炭,何至于此?”
“那趙致然怎么說?孝康那孩子怎么說?皇帝怎么說?朱先見怎么說?這幾日因為京師大變而死去的那么多人又怎么說?沒有你起的這座大陣,沒有你誘發的煞氣,影響的心性,會死那么多人么?元節,你這大陣再擺下去,整個南直隸要如何收場?”
“天選大陣我布了三十年,今日將成,死幾個人算什么?何況我也只擺三天!至于如何收場?只要成功了,還需要考慮如何收場嗎?”
“這不是天道,這是煉獄!”
“你不懂,這是天選,天道在上,天選之人可入蓮座!我們總說混沌如何,先天如何,混沌不用想了,離我等太遠,動輒萬年為計,想要尋些蛛絲馬跡都不可得,連傳言都不真實!但先天為何也銷聲匿跡了?自三代以降,那么多先賢白日飛升、立地成仙,何嘗聽聞過需要信力支撐?他們不僅不需要信力,還能雞犬同升,憑什么?”
這一連串問題問出來,問得龍陽祖師等人默然不語,張云意、王常宇、焦元君、潘元君等合道中的后起之輩,無不心馳神往,卻又嘆息不已。
邵元節繼續提問:“為何魏晉以后先天靈材日漸稀少,先天真靈無處可尋,時至今日,幾乎絕跡?算下來,也不過千多年而已!如果我們現在還不抓緊時間找回道門前輩飛升之路,再過百年、千年,后輩子弟們連想都不敢想,甚至連聽都聽不到了!冷師兄,你說為何就不能試一試?”
潘元君插話問:“邵師叔,應當如何試之?”
邵元節道:“當這蓮花熟透,有了先天之魄,就是蓮座進階為先天之時,我等便可乘此蓮花,突破天地之限,到天上去看看了。”
蓮座之上忽然有個聲音傳來:“大家是想沖上天外嗎?這件事情雖然困難,但弟子這里是有些思路的......”
邵元節一愣,回頭問:“什么思路?快說!”
趙然道:“不妨在蓮座之下加載大量火符,由諸位合道境大修士送至極高處,然后放出蓮座......當然,其中的各種環節,咱們都可以好好商議,弟子可以......”
邵元節頓時沒了興趣:“兩回事!你以為飛升就是往高處去?無論你上得再高,也出不了此界!你也不要妄想出來了,安心待著吧,為道門飛升之路犧牲,將來千古留名也會有你一個。”
趙然問:“上到極高處不算飛升?不算破界?那要如何才算破界?天界又在哪里?”
邵元節道:“這就是我剛才說的先天了!何謂先天?先天為混沌之后,即為上古,為無序之祖,只要我等不予干預,便可營造先天之境,由先天之境而出天選之人,再與我這蓮座相合,可成先天真靈。你趙致然就是天選出來的最好材料,堪稱天選之魄,以天選之魄開出破界的通道,便可飛升上界。只要這蓮座成了,就表明我們可以煉制出先天靈寶,今后升天就有了借鑒之法,我等修士還需要什么符詔?還需要看老天爺的臉色嗎?”
龍陽祖師搖頭:“又是這套說辭,當年為了你的這句話,你我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我被罰六十年不得飛升,你被糾纏無數因果,重鑄不得氣海,教訓還不夠?再說,就算你做成了又能如何?無天庭符詔擅自飛升,你能得什么好?”
邵元節忽然笑了,笑得喘不過氣來,笑得不停咳嗽:“當年多謝你了,還為我擔了所有的罪責,但瞞得了別人,瞞不過天道啊,我以為我逃過了一劫,但最后才發現,我才是那個真正受了重罰的人。北地一戰,我自告奮勇要去贖罪,哪里想到,原來是去受罰的……該死的天道!我就偏偏不用符詔,上界何其廣闊,就不信沒有容身之處!”
沉默片刻,龍陽祖師道:“撤去大陣吧,覆蓋太廣,千萬生靈啊,你怎么忍心?你這大陣剛起之時,我還沒有看清,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你這哪里是天選?你是要用大明的氣運來豪賭,你難道真想看到亂世來臨?”
邵元節毫不在意的擺手:“不要張口閉口就是千萬百姓,死不了那么多人!就算有些人為此祭煉了,這也是當有的犧牲。我答應過張全一,道門不會亂,我說到做到,各家館閣、各家宗門,我都嚴令他們不得下山,你看如今南直隸的館閣,連茅山在內,我都讓他們封山了,在京師的這些,多是散修為主,就算有一些玄門子弟,也不成氣候,如此舉措,道門哪里亂得了?”
張云意想要上前說話,被龍陽祖師瞪了一眼,將他攔住,向邵元節道:“就算如此,你抽取大明龍脈,就沒想過危害么?”
邵元節道:“朱氏得國六百多年,尊榮已享夠了,難不成他家還想世世代代?只需我道門屹立不倒,換一個皇帝,還能開新朝氣象,有何不可?”
龍陽祖師指著他道:“改朝換代是那么容易的嗎?天下黎庶憑什么為此付出血的代價?我看你簡直瘋魔了!你甚至連這蓮座究竟是什么都沒有算清,如何成事?”
邵元節道:“何須算清?管他是什么,五德?五行?五元丹?是什么都無妨,在天選大陣中錘煉相合,自然功可證道!就算天下億兆都說我邵元節瘋魔,我也坦然接受!如果能換來一個修士不受拘束的飛升,我邵元節下了地府受盡萬般苦難又能如何?”
焦元君在后面喊道:“邵師叔,你的傷當真無法復原了?”
邵元節默然片刻,道:“就算能復原,我也沒時間了,梅花易數是劑毒藥,越算越會上癮,我已經把所有的壽元都算進去了。沒時間了……”
焦元君眼淚下來了:“邵師叔,這天選大陣有沒有用?能不能助師叔飛升?只要師叔說一聲可以,我焦奉真愿助師叔力成此事。”
邵元節搖頭:“我也不知,但若說初始之際,我還是為了自己飛升,到了此刻卻早已明白,我布此陣,已非為己,而是為天下同道開辟一條新路。”
焦元君問:“邵師叔,你到底要怎么做?說岀來大家參詳。”
邵元節道:“天機不可泄露,你也不要多問,事情若成了自會告訴你們——因為我們無須再依靠符詔;事若不成,你們聽了也無用,反而只會害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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