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村前輩,這段時間承蒙照顧了,一點小小心意,請收下。”北原秀次剛在辦公桌前坐下,便看到武村洋子來了,連忙摸出一份禮物雙手遞了過去。
日本人很喜歡互贈禮品,算是社交的重要一環,送禮被稱為“人際交往的潤滑劑”,而北原秀次覺得武村洋子前天幫了他不少忙,昨天約會時順手也給她買了禮物,算是表達一下感謝之意——他知道武村洋子多半是因為丹羽亞利香才那么配合,但看人論跡不論心,不管對方怎么想的,只要提供了幫助就應該直接表達出感謝之意。
而且他覺得武村洋子其實能力不錯,也想擴展一下自己的人脈,有必要交好一下。
武村洋子有點驚訝,但很快高興起來,哪怕里面是卷衛生紙也代表了友善之意,是對她的認可。她趕緊雙手接過,笑道:“讓您費心了,北原桑。”
她瞧了瞧盒子,緞紙彩帶,金繩纏繞,包裝很是精美,明顯很用心,心中更是高興,又堆出一臉期盼問道:“可以打開嗎?”
“當然。”北原秀次笑道。
武村洋子馬上高高興興開盒子,打算里面真是卷衛生紙也要贊嘆幾句這紙好柔軟好高級,一定不傷屁屁,而打開一看,是一套精致的女士護膚保養品——冬美挑的,她對人情往來其實有點研究,偶爾也為了妹妹弟弟們辦點蠅營狗茍的事兒。
武村洋子迅速估量了一下價格,感覺適合自己的等級位階,接受起來毫不為難,高興道:“真不錯,我正需要呢,太感謝了!”接著又問道,“北原桑休息日是去觀光了嗎?怎么不叫我去當導游呢?”
北原秀次笑道:“只是隨意走了走,不敢勞煩武村前輩。”他說著話,把另一個盒子給丹羽亞利香放到了案頭,這個就比武村洋子的貴不少了,日本真是個等級森嚴的國家,送個禮也要適合對方的身份。
武村洋子笑瞇瞇客套著把禮物收好,感覺前天的工作還是有成效的,北原秀次大概不計較以前的事了,不由更是積極,想起一事,趕緊從包里翻出個小盒子,雙手捧給北原秀次:“北原桑,這個請您隨身攜帶。”
北原秀次好奇接過一看,發現是盒名片,不由笑道:“武村前輩,我就再待三周了,用不著吧?”
“用得著的,北原桑,這可以節省時間。”武村洋子答了一句后,馬上就給他科普起了社交知識。
日本人愛送名片也不是沒原因的,還是因為隱形的等級制度——日本人需要根據對方等級來決定自己的態度,而沒什么比名片能更直觀更便捷的描述一個人了。
如果沒有名片,雙方第一次見面僅就判斷對方社會等級,確定自己的態度就要花大量時間,也就是那一套繁瑣的見面程序,而有了名片,就是看一眼的事兒了,確實省事省時,而這幾天北原秀次要在銀行四處參觀學習,那為了省去初次見面時的互相試探,名片是必須品。
北原秀次聽完覺得有理,也愿意適應環境,馬上道謝后收了起來,而武村洋子也進入了工作狀態,取了整理好的表格出來,細心詢問他今日的拜訪行程是不是合適,哪里需要調整。
兩個人正商量著,小由紀夫黑著臉來了,而武村洋子馬上停了口,輕笑著退往一旁,北原秀次也坐到了辦公桌前,饒有興趣的望著小由紀夫問道:“吩咐你的工作完成了?”
小由紀夫兩只眼睛略有浮腫,明顯沒休息好,將整整一大箱文件往北原秀次桌上一放,恨恨道:“完成了!”
他還想放幾句狠話,但想想這一天兩夜的麻木抄寫,就連昨夜短短睡了幾個小時,夢里也在抄,這狠話又放不太出來了。
他扔下箱子轉身就要走,而北原秀次叫住他“我還沒檢查一下,你打算去哪里?回來,回來!”
小由紀夫這混蛋敢做初一,他就敢做十五,不止是十五,剩下的三周他就幫這混蛋把龍抬頭、清明、端午、中秋、重陽全過了,絕對給這混蛋留下個美好回憶。
他隨手從箱子里掏出了一份,粗粗一翻,找到了一個錯別字:“這里寫錯了。”
小由紀夫定晴一看,怒道:“只錯了一個字,又不影響!”
“這就是你工作的態度嗎?”北原秀次倒沒發火,笑瞇瞇問了一句就隨手就在錯字上劃了個大紅圈,又拿了一份,瞄了一眼,高敏高智的情況下,瞬間又找到了一個標點符號錯誤,隨手又是一個大紅圈……
他在那里一目十行,隨手圈圈畫畫,一份一份又一份,雞蛋里挑骨頭,就是沒骨頭他也要把蛋殼打碎,將里的蛋黃蛋清攪得一塌糊涂,直接讓小由紀夫明白什么叫官大一級壓死人,上司要折騰你不可能沒理由。
不到十五分鐘,他就干掉了半箱子,沒一份合格的,而他也不想在這廢物身上浪費時間了,直接將箱子一推,笑道:“你的工作有問題,不過好歹也是校友,我不難為你,你回去重新再抄一份,這次要仔細點。”
小由紀夫看著一天兩夜的“心血”轉眼間就給北原秀次毀了,氣得渾身發抖,大怒道:“你……你怎么敢這么對我?”
反了,一個一年級生,一個鳥取縣來的窮鬼……真是反了!
北原秀次在身前將雙手搭成金字塔型,笑道:“那要問問你哪來的膽子把我送去碎紙間了。”
“我已經抄完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但不合格我也沒辦法,你不想抄的話……武村前輩,幫我接檔案課,我和赤業課長好好談談。”
武村洋子乖巧的摸出電話,而小由紀夫愣了愣,箱子也不要了,轉身就跑——不行,還得去找舅舅,這小子根本沒有上下等級觀念,不尊重傳統習俗,直接沒完沒了!
武村洋子停下了拔號的手,向北原秀次請示道:“北原桑,現在怎么處理?”
北原秀次想了想,示意她稍等后,拔通了丹羽亞利香的電話——他這只狐貍能抖威風,他覺得還是靠的丹羽這只大老虎,要是把沖突升級的話,那是必須問問大老虎的意見。
電話很快通了,那頭傳來丹羽的聲音:“北原君,有什么事?”
北原秀次飛快把事情經過毫無隱瞞的說一遍,而丹羽對他很重視,沒有著急打斷他的話,最后才說道:“我知道了,按你想的做,一個課長沒什么關系。”
她是金融廳派來查銀行的,只要不是高層都對她沒什么殺傷力,總不能她來檢查,一個小干部隨便投訴她一下金融廳就把她撤了,那還查個鬼——她在東聯本就人見人厭,要投訴管用,東聯早把她投滾蛋了,也不會讓她賴在這里,還要專門批錢派人伺候她。
北原秀次客氣道:“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相比我得到的,這些不算什么。”丹羽很直接,要北原秀次對她沒用,她不會這么好說話,馬上又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她那邊正準備展開釣魚執法,要準備的事情很多,其實很忙很急,這電話要不是北原秀次打的,換個普通人她早開噴了——當前的狀態,她已經是很有禮貌的表現了。
北原秀次好奇問道:“那邊進行的如何了?”
“等有結果了我再通知你。”丹羽沒細說,主要是這種事略有違規,不適合讓一個高校生摻和,成了萬事大吉,不成的話,回來再抓了北原秀次當助手尋找別的突破口,而北原秀次也不介意,這事本來就和他關系不大,又感謝了一句就掛了電話。
武村洋子這才從遠處湊過來等著指示,北原秀次笑道:“丹羽專員對這批檔案很重視,麻煩武村前輩跑一趟吧!”
武村洋子秒懂,抱起箱子輕笑道:“我知道該怎么做了,我現在就去。”
就是以丹羽亞利香的名義去檔案課鬧唄,反正記恨也是記恨丹羽那惡婆娘,她不怕。
小由紀夫健步如飛,如喪家之犬,直奔東聯本店第五營業部就去了,不顧秘書阻攔直接沖進了大石尾一郎的辦公室。
大石尾一郎正和兩名下屬在商量業務,見到這狗外甥沖進來了,眉頭一跳,真想跳起來給他一耳光,但他生性比較沉穩,只是揮了揮手讓兩名部下過會兒再來,這才向小由紀夫皺眉問道:“什么事這么沉不住氣?”
是兒子早就往死里打了!
小由紀夫比他還生氣,叫道:“舅舅,有人刁難我!”
“你干了什么?”大石尾一郎感覺這外甥給妹妹寵壞了,根本分不清家里和社會有什么區別,肯定又干了什么不著調的事兒。
小由紀夫愣了愣,不滿道:“什么我干了什么?我一直很努力的工作,表現非常優秀,就是有人非要和我過不去!”
他把事情經過都說了一遍,這事他千想萬想他都沒什么錯——就讓北原那小子干了幾天苦力活兒嘛,那是前輩對他的一番愛護,結果這小子竟然想報復?
這是拿傳統和潛規則當兒戲嗎?
大石尾一郎聽愣了,問道:“北原是誰?在哪個課室?”他事務繁忙,一周前的那點小破事早就忘的一干二凈了,這會兒想到東聯內部的人身上去了,但沒記得東聯有干部姓北原。
小由紀夫也拿不準,想了想說道:“在審核部特別鑒定課吧?好像職務是專員私人助理……舅舅,你也給我安排個職務,不然你再收拾一下那小子也行。”
這次派那小子去刷馬桶!
大石尾一郎小吃一驚:“專員?是金融廳專員嗎?”
這外甥是作死小能手,這惹誰不好,偏去惹金融廳的專員,那玩意兒銀行的狗見了都直犯惡心。
小由紀夫想了想,記不清了,他對這種層級關系也不太懂,隨口道:“差不多吧,但你是部長,肯定比他要大!”
“副部長!”大石尾一郎強調了一句,頓感頭疼——金融廳專員不來找他麻煩他就燒高香了,這讓他去找金融廳專員的麻煩,他還沒活夠。
他摸起電話說道:“我先問問!”
最好是這外甥搞錯了,或許是審核部準備下派分行支行的內部檢查專員,那倒還能商量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