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朱厚照似乎并不太在乎誰請吃飯的問題。
他捋起大袖子:“來來來,本宮親自來烹飪,老方,你的運氣來了,準備一飽口福吧。”
方繼藩不知道朱厚照還會烹飪。
不過這家伙……會任何東西他都不覺得奇怪。
自是坐在廳堂里等,待朱厚照親自端來幾個菜來。
方繼藩見這幾個黑乎乎的菜,竟是分不清這到底燒的是啥玩意。
“如何?嘗嘗。”
方繼藩肅容,正襟危坐:“殿下,我們談正事,殿下乃太子,臣為國公,俱為陛下之肱骨也,既有公事,豈可將這心思放在這口舌之欲上?”
朱厚照齜牙:“你不嘗嘗,怎么曉得難吃?你先嘗一口。”
“沒胃口。”方繼藩看著這些菜,心里作嘔:“一想到還有許多家國大事,等著殿下和臣處理,臣就寢食難安,食不甘味。”
朱厚照心里不禁咕噥,卻還是道:“好吧,先談正事,老方……制藥的事,有眉目了。”
“有眉目了。”方繼藩豁然而起:“當真嗎?”
朱厚照一拍大腿:“當然是真的,幾十個實驗室,按著他的方法,不斷的試驗,不知耗費了多少材料,數百人,廢寢忘食……沒曾想,不但發現了許多新奇的東西,而且……還真有收獲。”
其實所謂的研究,是最枯燥的。
這壓根不是一拍腦門,或者上天上掉下了一個蘋果砸在頭上的事。
為了驗證一樣東西,需要無數人反反復復,枯燥著試驗。
方繼藩帶著一群生員,制造了許多器皿,然后通過這些器皿,由著他們去折騰。
不同的物質,通過這些器材,可以分解出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而后,再讓他們進行合成。
根據方繼藩所知,這實驗室就曾炸過七八次,最慘的一個,至今渾身上下,還包的跟個粽子似得。
還有幾個,因為不太規范,居然發揚了神農嘗百草的精神,居然將合成的液體,伸了舌頭嘗了嘗,然后……至今還躺在西山醫學院里。
方繼藩的老祖宗神農,知道后世子孫幾千年下來,竟都沒有長進,若是有靈,非要將這些不肖子孫拍死不可。
方繼藩只大抵知道,天然青霉素的大致原理。
當然,所知的也是有限。
至于能不能成,還得花費無數的人力物力去一次次的嘗試。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幾千次的試驗,就成功了。
可若是運氣不好,說不準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也未必能有眉目。
而要一次次試驗,就必須得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試驗機制。
這也是為何,朱厚照非要來領頭的原因了。
這就如行軍打仗一般,得有章法,各個實驗室的每日進行的工作是什么,如何進行試驗,如何提取細菌,如何觀察……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措失大好的機會。
當然,還有無數錢糧的配給,器械的采購……這里頭,統統都是大學問。
里頭,還牽涉到了士氣的問題。
太子殿下親自帶頭,下頭的人,敢不盡力嗎?
朱厚照雖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可一旦他認準了一件事,他的責任心,便瞬間的爆表了。
誠如他年少時,成日瞎捉摸打韃靼人一般。
任何人都會有橫掃大漠,為國雪恥的念頭。
可有的人,不過想想而已,而朱厚照不一樣,他十年如一日,成日研究兵法,學習韃靼的風俗,學習他們的語言,學習他們的文化,學習他們的作戰方法,堂堂太子,不琢磨著去做點低級趣味的事,心思都放在這上頭,而后,在歷史上一戰成名,一個從未領兵的人,居然和歷史上身經百戰的韃靼主帥一決雌雄,居然……還真讓對方退避三舍,大捷!
這大捷,絕非是運氣這樣簡單。
運氣從不會降落在沒有準備的人身上。
方繼藩凝視著朱厚照,朱厚照還是一身臭烘烘的,可此刻,方繼藩已經不覺得這味道古怪了,他面上憔悴,邋里邋遢,方繼藩竟也覺得,他現在的形象,高大了許多。
方繼藩抱著他的頭,啪嘰一下,給他一個男人式且絕無任何斷袖之癖嫌疑的吻。
朱厚照頓時惡寒,忙是揚手,擦拭自己的額頭:“老方,我早知你有問題……”
方繼藩高興的手舞足蹈:“成功了?”
朱厚照眨眨眼:“成了,真的成了……此前,我們就提取過,不少的病蟲進行觀察,在顯微鏡之下,最新研究的藥水,竟可抑制這些病蟲。”
方繼藩一下子,如潑了一盆涼水:“啥,沒有經過臨床試驗啊?”
朱厚照道:“還要臨床。”
“當然。”方繼藩不禁惱恨道:“這藥,誰能保證,它可以抑制病蟲,且不會對人的身體有害呢?殿下,趕緊……找病人來。多找幾個,可惜劉瑾這孫子不在,不然,讓他染點什么病,給他試一試,再好不過。”
“噢,本宮糊涂了,太糊涂了。”朱厚照一摸自己的額頭:“這病人還不容易,尋幾個染病的囚犯來便是了。”
方繼藩道:“趕緊,我也去,飯就不吃了,我路上吃點蒸餅。”
朱厚照顯得很緊張。
當他意識到,事情可能沒有他想象的這樣簡單的時候,他便忍不住捏一把汗了。
不過……這藥,和方繼藩的描述的吻合的。
理應不會有問題吧。
這可是花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成日泡在實驗室里熬出來的啊。
坐在車里。
朱厚照靠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方繼藩。
“老方,你說……這種藥,若是成了,當真……能夠拯救成千上萬的人。”
“是的。”方繼藩點點頭:“尤其是對于出海的人而言,更是再要緊不過了,此藥,幾乎可以算上包治百病了。”
說是包治百病,其實并不夸張,這個時代,絕大多數致死的病,倘若用上這個,都可以有很強的療效,且藥效還立竿見影,后世……許許多多的病人,跑去醫院看病,十個有七八個,開回來的藥,都是這么個玩意。
這是真正的神藥啊。
朱厚照眼睛一亮:“可以掙銀子嗎?”
“可以。”方繼藩篤定的道:“能掙無數的銀子。”
治病,是要錢的,這并非是方繼藩愛錢,事實上,方大善人一向視金錢如糞土。
可若是不讓新藥掙銀子,不讓這些實驗室的人知道,新藥就意味著暴利,又怎么可能讓更多的人,投入畢生的學問,去進行日復一日的試驗,何況,又如何讓人,花費重金,投入進這個無底洞里呢。
朱厚照摩拳擦掌:“那還愣著做什么,趕緊的。”
到了實驗室。
實驗室是西山各研究所的其中一棟樓。
里頭,顯得很昏暗,所謂的實驗室,便是蠶室,一個個蠶室里,依舊還有許多疲憊和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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